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言卿,朕很尴尬》琴瑟和冥 文案: 先皇驾崩的时候,言氏一族已经暗中拉拢了大半朝廷命官,兵权在握。 作为九五之尊,李太傅说,要熟读四书五经,精研治国之道,不能乱跑。 好吧,那我趁那老头睡着的时候跑就得了。 作为九五之尊,皇长姐说,皇上要做个贤明的君主,不要掺和这些子琐事了。 那好,晚上朕自己悄悄去找大理寺卿理论好了。 什么?朕那时候去找言喻是想对其图谋不轨? 嘿,哪有……朕明明是为了朕的皇长姐。 内容标签: 欢喜冤家 甜文 近水楼台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言喻,慕容重华 ┃ 配角:言措,慕容月华,李贤,沈月 ┃ 其它:耽美古风,探案,君臣 第1章 帝字舜回   慕容重华在看到自家皇长姐被某家千金“羞辱”之后,再也忍不住走了出去,他就不信,他堂堂九五之尊,还治不了这几个还未嫁人就开始泼的泼妇了!   之前他就听说冠军侯言家的千金不简单,说起话来,嘴忒毒,还专挑长公主来欺负。   世人皆知长公主软弱,但是,既然是长公主,又岂是别人能欺负去了的。   慕容重华咬牙朝着御花园中那一群女眷走去,拉过慕容月华的手,自己就站在了她前头。   众贵女见了今上,赶紧作鸟兽散,慕容月华好欺负,但是并不代表皇帝陛下也是软柿子,人家……好歹也是个皇帝啊,拿捏着生杀大权的。   言家那位叫做言措的贵女,是最后离开的,离开之前还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慕容重华,然而,眼中却是一点也没有害怕的意味。   慕容重华被她盯得有些不舒服,又想到刚才就是这毒舌的女子让他这亲姐姐难堪的,眼中就直冒火。   待正要发作,手腕就被身后伸出来的手给抓住了。   “皇上还有事情要处理,别让这些子琐事给耽搁了,言家可是有先帝御赐的丹书铁券,手握重兵,而且,动了她,大理寺卿那边你怎么说?”   言喻?管他呢!   “皇长姐……”   “先帝给皇上取名为重华,帝师为皇上取字为舜回,那两位的意思是要皇上做一位像虞舜一般的帝王,深受百姓爱戴,而不是要你去找那些子人闲聊的。”   慕容重华气急,看吧,这就是他好脾气的皇长姐,不管别人对她做了什么事情,她都不准让他为她出面,影响了他这个皇帝的贤德名声,而且,每次都用这句话来噎他。   慕容重华深深吸了一口气,反手拉住慕容月华的手。   “长公主怎的又让旁人欺负了去?”   慕容月华笑了笑,抽出手转身就往自己的栖梧殿走去。   是时,有人恰好从东边的走廊上匆匆疾步而来,一边疾走,一边朝着这边喊着什么。   慕容重华听到动静,扭头一看,才知道是李太傅来找他回去了。   “皇上啊,您怎的跑得这般快,老臣也就是打了一个盹儿,您就偷溜了。”   “好歹也是堂堂长公主,怎的这般好生欺负。”见自家皇长姐在听到李太傅这样说之后,回头看他,慕容重华立马一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嘟囔了一句,就转身往李太傅的方向跑去了。   真是糟糕,被李太傅逮回去,免不了一顿唠叨,他的耳朵倒是又要遭罪了。   要是言喻在就好了……不对不对,他在想什么,那个经常羞辱他皇长姐,叫做言措的女子就是言喻的长姐,他竟然还对言喻挺有好感,皮囊长得好就了不得吗!   傍晚的时候,慕容重华经过栖梧殿,竟听到殿内传来隐隐约约的啜泣声,为了听得更加清楚,慕容重华往里走了一些。   站在门外的大宫女长安先看到了他,几个宫女俯下身子正要行礼,慕容重华立即伸手虚抬一下,阻止了她们出声。   “长公主怎的了?”慕容重华看了长安一眼,问道。   “回皇上的话,奴婢也不知,长公主刚从外面一回来,就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然后,就这样了。”   刚从外面一回来……慕容重华首先就想到了言措和那群毒舌的女子,转身就朝着宫门走去。   出了白虎门之后,路上总觉得有什么人在身后跟着,然而,转头看的时候,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是他多心了?   慕容重华是闯进冠军侯府的,门外守着的侍卫看了他一眼,说了一句:“没有侯爷的应允,不得进入!”   冠军侯府外面的那些子侍卫显然也是刚换的,自然还不认识他。   慕容重华瞧了下那些侍卫的脸,侯爷?言措那个毒舌的女人。   听到慕容月华躲自己地儿哭,本来他心里就来气,现下又给他来个这事儿,心想,这楚天之下莫非王土,他在他自己的土地上晃悠,莫非还真的要经过言措的同意不成!   当下就将自己随身携带的令牌扔给那侍卫,撸起袖子往那开口拦他的人揍去,人见这令牌是宫中的东西,也没敢对他动手。   三两下揍爽之后,慕容重华这才将袖子放下来走了进去,然而,进了侯府之后,慕容重华并没有先找到言措,倒是看到了正躺在一片姹紫嫣红的花圃中对月饮酒的言喻。   明明是冬季,冠军侯府中却总能找到绽放的娇花,也不知道当初先冠军侯从何处找来的。   虽冬季的宫中也有许多花绽放,但慕容重华就是不觉得宫中那些花能和言喻身旁的这些相媲美。   这景,看着看着,便能轻易让人出了神儿。   “皇上怎的这个时辰还往宫外跑,不怕遇上歹人吗?”   言喻的确是世上难得的美人,一双丹凤眼微微带着讥诮的笑意,微醺地看着他,酒意更为他添上了几分妖娆。   言喻一手握着酒壶,一手支在脖颈处,看着他,在月色下泛着水润色泽的丹唇勾着一抹浅浅的笑意。   白天时还看着整洁的墨绿色直缀已经变得有些凌乱,以至于,上半身已经敞开了一些,露出里面那泛着微微古铜的肌肤,撩人得很。   言喻本来平时是最最正经的人了。   只是,这一沾酒,就变成了个妖精,还是专门勾人魂魄的那种。   看着这样一幅光景,慕容重华整个人都没了刚才闯冠军侯府时的气焰,也似乎忘记了这人的长姐对自己的皇长姐是如何如何的刻薄。   回过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自己的眼睛从言喻身上移开,慕容重华感觉有些微微的不自在,轻轻咳嗽了几声之后,这才缓了过来。   罪过罪过,他可是要做大事的帝王,怎能因为美色耽搁了。   “朕有话要同言卿讲。”   “既然有话要讲,为何皇上不敢看着臣,难道是臣长相太过可怖,让皇上受惊了?皇上,这礼节,难道还需要臣再教皇上一次吗?”   酒后的言喻,吐着平常最常说的字句,然而,在慕容重华听来,这实在是一种别样的诱惑,顿时又觉得脸上有些发烫,赶紧走到旁边凉亭里,随便拣了一张凳子坐下,这才让心静了下来。   “并非是朕枉顾礼节,只是,言卿这衣着,似乎更加于礼不符,朕很是……尴尬。”   听慕容重华这样说,言喻这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裳,笑了笑,慢条斯理地站起来,顺手将衣裳拢好,对着慕容重华的方向就作了一个揖。   “臣醉了,失礼了,惭愧惭愧。”   “无妨,言卿过来坐吧。”   “皇上为何事而来?”   “私事。”   “这样啊。”   言喻放下手中的酒壶,提起石桌上还冒着热气的茶壶,竟然稳稳地倒了一杯茶递给慕容重华。   然后,两人看着对方,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熬到最后,墙外已经打起了二更,“咚咚!”,“咚咚!”的声音,敲得他有些莫名心躁,慕容重华皱了皱眉,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墙,这才开了口。   “那个,这事儿,朕也不太好启齿,皇长姐也说,朕不该管这些子事的,但是朕还是希望言卿能管管令姐,嚣张跋扈嘴又毒,以后谁还敢娶。”   慕容重华刚说完这句,就立马住了口。   言喻看他的眼神,果然在下一刻变得奇怪了起来:“皇上怎么像那市井小民一般开始八卦起来了,皇上,您可是我大梁朝的九五之尊,这种话万万不该从您的口中说出来。”   “可是……”   慕容重华还想说些什么,但是言喻的眼神立马变得阴翳了起来,他立刻就闭嘴了,倒不是他怕言喻,他只是不想惹他生气。   “皇上说的事情,臣会考虑的。”说完这句话,言喻就抬头看了一眼半空中已经被乌云遮了一半的月亮,嘴角终于再次露出了笑意。   “侍卫长今日没有跟随皇上左右?”   “罗东家中有事,白日里朕便让他回去了。”   “该死,最近这般不太平,罗东竟然不顾皇上安危!”   言喻说这句话时的语气,似乎有些生气,但从他脸上,竟然看不出来分毫生气的迹象。   也不知是真是假,慕容重华皱了皱眉。   “言卿动怒给何人看,罗东是朕让他回去的,而且,宫中也不缺高手护驾,朕此次前来冠军侯府,行程也不远,所以朕才没有叫侍卫跟着的,能出什么事儿啊。”   言喻就这点烦人,恨不得所有的人都跟在他身边,将他当一个小孩似的,连皇长姐都没这么为他“操心”过,简直……管得宽。   不过,来的路上是感觉有些不对……想到这里,慕容重华的语气渐渐平静。   “天色已晚,朕该回宫去了。”   说完,慕容重华就要起身,手腕却被言喻给拉住。   “臣听说三国时候,孙权与鲁肃关系好得能同榻抵足而眠,不知臣是否有此荣幸,能得陛下垂青,好留一段佳话于青史之中,也不枉此生来尘世中走了这一遭。”   听这话,慕容重华猛地愣住了,言喻这话,是想和他睡同一张床?   虽然他老早就觊觎这样的事情了,但是……   作者有话要说:   拙作,求建议,谢谢各位大大~~ 第2章 井中的婴孩   事实证明,所有的事情,都是慕容重华多想了。   看着躺在自己身边,已经陷入深眠的某人,慕容重华叹了一口气,有些庆幸又有些失望。   辗转了好几次之后,他还是没有睡着,这才起身穿好衣裳,在窗边坐了一个晚上,看着某人的睡颜,偶尔像个白痴一般傻笑。   恍恍惚惚之间,外面天色已经露出了鱼肚白,慕容重华赶紧起身,打算赶回宫中去上早朝。   然而,刚一起身,脚下就是一阵虚浮,那滋味就像双脚踩着棉花,踏不到实地上一般,恁不自在。   紧接着,脑袋一蒙,就朝后倒去,心想着,这下他要摔懵了,要是以后朝堂之上坐了一个傻皇帝,那可就喜庆了。   这一摔,并没有像慕容重华想的那样摔傻,只是屁股有些疼,摔倒的动静也将床上的某人惊醒了。   “皇上,您怎么到地上去了?”   “刚想回宫上早朝,摔的。”   听了慕容重华的答案,言喻眼中突然有了再明显不过的笑意,脸上恁是没有表现出来,迅速起身开始自顾自地穿起了朝服。   穿戴整齐之后,才看向已经从地上站起来的慕容重华:“皇上可真行,走个路都会摔倒,跟个小孩儿似的。”   “朕已经二十了,不是小孩。”   “哟,这不才行了几天的冠礼嘛。”   说着,言喻抬起指尖,绕了一绺慕容重华垂在身前的青丝置于鼻端:“真好闻,皇上可还记得当年臣入宫陪读之时……”   言喻这般举动,让慕容重华着实有些不太自在,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的:“大理寺卿,朕要去上早朝了。”说完,撒腿就跑。   言喻轻笑出声,跟了上去,陛下这是在害羞啊。   当年他入宫陪读的时候,陛下可不是这种动不动就害羞的性子,那时,性子可烈得很呐。   似乎从陛下登了大宝,而他也没有再进宫陪读之后,那烈性子才开始慢慢收敛起来了,现在……竟然变得害羞了,有趣。   一路行至宫门处,竟然没有看到言措,慕容重华有些纳闷儿。   当大理寺卿一边朝宫门走着,一边笑看着身旁的某位陛下的时候,四周突然就传来了一阵惊叫声。   早市的人虽然不多,但是当所有人都围成圈的时候,后来的人想挤进去都难。   本来慕容重华和言喻是对这些事情没兴趣的。   一个只想着快些进宫上早朝,一个就一直盯着旁边的人看。   恰逢此时,“婴孩”二字入了慕容重华的耳中。   慕容重华赶紧拉着言喻挤进了人群。   被围在中间的是路旁的一口井,井口旁边有一个提水的木桶,一个身穿短褐的壮年男子正将桶中的东西抱出来,围观的百姓唏嘘不已。   慕容重华带着几分疑惑伸着脖子朝那个壮年男子怀中看去,那里俨然躺着一个刚从水中捞起来的婴孩。   “言卿,那孩子死了吗?”   慕容重华一双眼盯着那个婴儿,连眼睛也忘了眨。   言喻见慕容重华似是被吓到了,连忙轻拍了几下他的背部,以示安慰。   薄唇似乎是贴在慕容重华耳边,低声道了一句:“陛下勿怕,臣这就去看看。”   慕容重华点了点头,却不料下一秒手已经被言喻拉住往前走了。   “诶……”   “公子不是精通医术吗,我可不懂,还是公子来看比较好。”   “朕……本公子……”怕死人。   然而,言喻力气实在是太大,慕容重华还没有将这句话说完整,手已经摸到了那婴孩的人中处。   慕容重华赶紧将手缩了回来,速度快得像是怕被什么东西咬到一样。   “你们是什么人?”   那壮年男子对于这突然到他身边的两人有些警惕,抱着婴孩就要往后退。   适逢此时,一年轻妇人在一个小丫鬟的搀扶之下跌跌撞撞地闯进了人群,在看到那壮年男子怀中的婴孩之后,急切地上前抓起婴孩的左手手腕。   从慕容重华和言喻的角度,可以看见那小小的手腕内侧,有一块圆形的红胎记。   那年轻妇人见此,突然大笑大哭起来,说什么天理不公,苍天无眼。   哭哭喊喊之间,看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多,慕容重华皱了皱眉头,眸子里全是不忍,人间惨痛事之一,便是骨肉离别了吧。   而且这孩子还这么小……   眼睛扫过那妇人抓住的那只小小的左手,上面有一小道皮肉翻了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划过。   难道这婴孩不是溺水死亡的?   身边的言喻拉了拉他,慕容重华才回过神来。   “公子,时间不早了,先看看吧。”   看……慕容重华自然知道他说的是看什么,但他是真的有些害怕……   “公子害怕吗?”   “怕?本公子长这么大,还没怕过什么呢!”   看就看吧,看一下又不会死!   “大理寺办案,请将尸体交给本官,等尸检之后本官自会处理,亲属也请在今日午时之前到一趟大理寺。”   言喻将婴孩接过来抱在怀里,面向慕容重华。   慕容重华看了言喻一眼,见他面上带着三分温和的笑,慕容重华突然有一种感觉——言喻这是在故意刁难他。   既然是刁难,他身为堂堂九五之尊,自然不能让他得逞,若不然,他这个皇帝还有何威严可言?   于是咬牙伸手,探了一下那婴孩的鼻息,自然是早已没有了动静。   暗自咽了咽唾沫,继续伸手去捏开婴孩的嘴,口中无细小均匀的泡沫。   婴孩面色惨白,也不知是因为被水泡过还是什么。   小小的手中也没有泥沙之类,干干净净的。   而左手手腕处有一个很明显的口子。   “这婴孩不是被扔进井中溺水而死,至于真正的死因,应该就是这个了――失血过多。”   慕容重华一边说,一边咬牙将婴孩的左手腕举起,人群中不乏发出了然之声。   慕容重华抿了抿唇,看了一眼天色,拨开人群带抱着尸体的言喻走了出去。   在慕容重华的授意之下,言喻将尸体交给宫门侍卫带到了大理寺殓尸房。   慕容重华换好朝服赶到勤政殿的时候,还是晚了一刻钟的时间。   本来朝中就多有对他这个有名无实的皇帝不满的,故他刚一坐在龙椅上,下面就有人开始发难了。   “皇上,您身为九五之尊,可不能这么随性啊。”   首当其冲的是三公之一的张太保张远,张远的夫人是言喻言措两姐弟的姑姑,所以张家和言家还是亲戚关系。   在站队方面,一向择木而栖的张太保自然是站在了言家那边。   和言家有关系的,除了言喻立场不明,其他全都一边倒了。   对于这些事情,慕容重华表面表现得像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儿,但是心里,清楚着的。   故言喻此人,他是愿意去亲近的,不管是出于私人原因还是为了大局。   按照从他登基上朝之后的“惯例”来讲,张太保发话之后,就该李太傅去怼张太保了,然后两个差不多顽固和死守面子的老头子会在朝堂之上吵个半天,吵完后恰好能到下早朝的时间。   慕容重华瞥了张太保一眼,捂住嘴打了一个呵欠,打算小憩一会儿,想着醒来便可以下朝用膳了。   然,他打呵欠的手刚放下,一道低沉却很年轻的声音在大殿之上响了起来。   “张太保可是在责怪陛下?”   慕容重华一惊,这朝堂上除了李太傅,还有人愿意为了他这个不争气的皇帝,跟张太保怼?   慕容重华将视线朝着那发话的人移去,定在一抹蓝色的身影上。   言喻?他这是做甚?   慕容重华发现怼人的是言喻,惊讶更添三分。   在此之前,言喻可从未参与过这些朝堂的明争暗斗,现在站出来,究竟意欲何为?   慕容重华的睡意顿时消散,饶有兴趣地看着言喻,很是期待之后的发展。   许是言喻发现了他在看他,在下一瞬间,就将视线转了过来与他对视。   也不知道是想起了昨晚同睡一张床的事还是什么,慕容重华感觉自己的脸突然变得很烫,呼吸也不受自己控制,于是赶紧低下头去。   淡定淡定,他可是九五之尊,被人看一眼就不好意思了,哪能啊……   作者有话要说:   案子开始了 第3章 怎就被美色惑去?   言喻仅仅用了这一句话就将张太保噎住了,不过,在慕容重华看来,如果此话不是言喻说的,张太保早就开始义正言辞地反驳了。   奈何说这话的是言家人,还是正房出的唯一的男丁。   因为言喻而平静下来的朝堂,在大太监万淳那句“有事启奏,无事退朝”中开始禀报起了各种要事。   早朝到了最后,慕容重华提起了刚才在白虎门外的长安街看到死婴的事情,当问起谁愿意着手去查的时候,一个个都开始推三阻四,不知是这十几年过得□□稳了还是怎地。   丞相说自己年迈,便将事情推给刑部。   刑部又说,京兆尹是和知县一样管理一方安宁的,故此事应有京兆尹查办。   慕容重华觉得有些道理,正要点头,却见京兆尹“扑通”一声跪在了御阶之下。   直呼:“臣最近身子不爽利,本来就是要告老还乡的,请皇上恩准。”   慕容重华疾步走下御阶来,围着京兆尹转了整整三圈,一双桃花眼硬是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   然后一边踏上御阶,一边摇了摇头,他和太医学了这么久的医,怎么就没有看出这才三十又五的曾国安身子哪里不爽利?   虽然医者讲究的是望闻问切,但既然曾国安自己都说了要告老还乡了。   这能让他告老还乡的病,也怕是病得不轻吧,这望,理应也该望得出来啊。   曾国安这人唬他呢。   “那京兆尹觉得此事该交由谁来办比较合适?”   “皇上,微臣愿意担下此事。”   慕容重华和文武百官几乎是同时朝言喻看去。   “也罢,言卿作为大理寺卿,此案直接派卿查办,也算妥当。”   本来此事应先交由除大理寺以外的人办,办不妥才能移交给大理寺处理的。   现在言喻自行站出来,倒也省了不少事儿。   对于今日的早朝,慕容重华还是比较满意的。   下了朝慕容重华就往栖梧殿去,却在穿过风波亭的时候遇到了言喻,看样子似乎是在赏景。   言家人就是这么不把皇室放在眼中,皇宫随进随出,若不然,言措带着一帮贵女欺负他皇长姐,哪能啊……   想到这里,慕容重华心情一下子就低落了,脸上却换上了一副“遇见卿甚是欢喜”的样子。   “哎哟,言卿不去忙案子,还有雅兴到朕的风波亭赏景?”   听到慕容重华的声音,言喻立马转身作揖行礼:“陛下这般说可是冤枉微臣了。”   慕容重华绕过言喻,皱了皱眉头,这话说得好像是他堂堂九五之尊故意找他茬一般。   “朕当真是冤枉言卿了?”   言喻稍稍靠近了他一些,也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慕容重华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子竹叶般的清香,心中一阵燥热,暗中吞咽了一下口水。   “即使朕……朕真的冤枉了言卿,言卿也不必靠朕这般近吧,朕,朕……”   “陛下,微臣正是为了早上那起案子才来找陛下的。”言喻上前拉起慕容重华的手,嘴角的笑容带着七分狡黠,三分温和。   慕容重华缓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被拉出宫门了,身后,头发花白的万淳还在一边追一边喊。   “言喻,你要将朕带去哪儿?”   “委屈陛下屈尊大理寺了,这案子需要陛下,那枉死的婴孩也需要陛下。”   慕容重华愣了愣,想着早上看见的那婴孩的尸体,也就应下了。   回头跟万淳说了句,朕忙完事情就回宫,万淳也就没有追了,停下来撑着旁边的石狮子捶着腿叮嘱慕容重华定要小心。   到大理寺之后,慕容重华才发现自己是被言喻给坑了,从进来开始,言喻就开始找手下调卷宗,然后他一直就坐在旁边看着言喻带着他们调卷宗。   调完之后,他又继续看着言喻研究那些卷宗,期间望望外面的梅花,喝喝茶,再拨一拨紫熏炉中的香灰。   “言卿,朕发现朕来大理寺这么久,根本就没有事情做,朕先回宫看折子了。”   本来他一九五之尊,想走自然就可以走的,若不是想到今日在朝堂上言喻帮了他,他也不会在这里安静地呆这一个多时辰了。   言喻一听慕容重华要离开,伸出右手甩了个什么东西,那扇本来开着半边的门就被关上了。   看到那只插在门上的毛笔,慕容重华被吓了一跳。   “言喻,你这般做,是何用意?”果然是之前被言喻拉着手昏了脑袋,面前这人可是个练家子啊,他这个文弱皇帝,怎么从他眼皮子底下溜回皇宫去?   想来,他是个做大事的帝王,怎么就被美色迷惑去了?   惭愧惭愧。   “世人皆道这大理寺卿是个吃闲饭的,拿了朝廷俸禄不做事,陛下可曾听过?”   “听过,自然是听过。”这是他刚登基的时候,有人送上来的折子里面的内容,本来慕容重华想要借着这个来打压一下刚揽了大权的言氏一族,结果这个折子刚呈上来没多久,那递折子的官员就暴毙了。   折子也被皇长姐收了起来,说他羽翼还未丰满,让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件事情就算是过去了。   “不过,朕听说这是流言,不可信。”这时的言喻给他的感觉就是捉摸不透,完全不知道他那句话能否对上他的胃口。   他一个皇帝,说话还要顾忌这顾忌那的,当皇帝当成他这样子,也是悲哀。   言喻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刚好挡住在慕容重华和门之间。   即使两人身量相差无几,即使言喻嘴角的笑很是温和,但是慕容重华总觉得言喻现在能将他给拆骨入腹。   两人对视了大概快一刻钟,言喻突然拿出一张白色的绢子朝着慕容重华脸上去。   “今儿也不暖和啊,陛下怎么就出汗了?”   “被香薰的。”   慕容重华感觉被言喻碰到的地方有些烫,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   “陛下,其实那并非是流言,陛下可曾见过臣好好办过什么事情?臣就想着吧,今早这事儿非同小可,毕竟是被陛下撞见了的,臣实在是怕做不好,故请陛下来监督着。”   言喻一边说,一边搬了一把椅子到自己位子旁边,拉了慕容重华过去,将人按在了椅子里。   “陛下觉得如此可好?”   “朕的奏折……”   “今日的奏折也不是很多,微臣将这些卷宗看完之后便陪陛下回宫,陛下一人回宫臣也实在是放心不下。”   “言卿叫一个信得过的侍卫跟着朕回去……。”   “除了陛下和臣自己,臣谁也信不过!”   说完,言喻轻笑一声,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继续看起了卷宗。   慕容重华端起茶盏,连茶叶入口了也没反应过来,言喻刚才说什么?信得过他,信得过他。   “之前听闻陛下会医术,今日才有幸得见,却不知陛下还能看出一个人是如何死的,陛下的医术,怕是宫中的御医也会感到惭愧了。”   慕容重华有些惊讶地看向言喻,言喻在夸他?   言喻此人很少夸人,专职找茬,没想到他还能活到听他夸人的时候,而且被夸的对象还是他自己。   只是此事,也够他高兴一阵子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一天至少保持一更吧,希望喜欢 第4章 再次尸检   回到清秋殿之后,慕容重华觉得自己都已经被送到寝宫,言喻也该离开了。   然他前脚刚踏进殿门,言喻后脚就跟上来了。   “言卿,你该回府了。”   “那臣告退,陛下保重身子。”   言喻作了一个揖,退到外面,这才转身离开。   晚上批折子的时候,万淳端了一盅乌鸡汤来,说是言大人离宫的时候绕道去御膳房吩咐人做的。   万淳一边舀汤,一边念叨这言大人对皇上如此如此好之类的话。   慕容重华听了,嘴角不禁堆满了笑,但转瞬即逝。   “万淳,再如何好,他也是言家人。”   若他不是言家人,那该多好。   翌日刚下了早朝,慕容重华就将言喻叫到了身边跟着。   “言卿手头的那件案子可有什么进展。”   “在此之前,在皇宫周围就已经发现过一男一女两具婴孩的尸体,男婴也是左手腕有一条被割出来的划痕,女婴的划痕则是在右手手腕上,三具尸体划痕的位置基本一致。估计皆是被放干了血死去的。”   慕容重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什么道:“对了,那死婴的家属呢?”   “昨日在臣和陛下到大理寺之前就去过了大理寺,臣昨晚回去调了录案的官员找了笔录,那年轻妇人是一位姓王的商贾的妾侍,前几日带着快要足月的孩子去过京城城郊的万福寺。”   言喻瞧了一眼慕容重华,然后继续道:“之前被害的那两个婴孩的父母,也曾带着孩子去过万福寺,巧的是,也还是在孩子快要足月的时候去的。”   慕容重华眸子里闪过几分惊讶,收回向前迈出的步子,站在原地期待言喻继续说下去。   言喻嘴角勾起一抹苦笑:“还有更巧的是,那三个孩子都是在办满月酒那天突然就消失的。”   “突然就消失了?”慕容重华望向远处的人工湖,那里正好有风经过,泛起了层层涟漪。   “是的,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孩子是怎么消失的,就那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慕容重华沉默良久,最后才转头看向言喻,缓缓开口:“那三个婴孩的尸体都是在大理寺?”   “是。”   “万淳,朕要出宫去大理寺,早朝暂时取消,至于折子……你送大理寺来,这几天可能回不了宫了,朕要监督言卿办案,若是罗东回宫了,就叫他去大理寺。”   “是。”   慕容重华刚说完,转头就看见言喻突然跪下行了一个大礼,差点把他吓一跳。   “言卿这是作甚?”   “陛下,万万不可出宫。”   “为何?”昨日不还是言喻硬要拉着他出宫,美其名曰监督他办案的吗?   他就有些不明白他现在此番作为是为何了。   “陛下,其实,那三具婴孩的尸体,发现的地点着实有些诡异,分别是在皇宫的三个宫门外不远处发现的,臣怀疑,凶手可能是冲着皇上或者朝廷来的,故……”   三个宫门……那凶手是有多猖狂?   听言喻这般说了之后,慕容重华想让凶手落网的想法越发坚定起来。   而且,他也还有别的打算。   “言卿多虑了,朕知言卿是能把毛笔当作武器的人,有言卿在身边,无论怎样厉害的凶手,朕觉着也不会贸然出手的,即使出手了,言卿不是刚好可以将那凶手逮住?当然,朕相信,言卿定然不会让朕伤到一丝一毫的。”   慕容重华一手搭在言喻肩上轻轻拍了两下,一手将人从地上拉了起来,嘴角勾起一抹很是安心的笑来。   最终言喻还是没能拗过他,谁叫他昨天说出那样的理由将他给带到了大理寺,现在倒有些自讨苦吃,因果报应的意味了。   既然如此,那他也只好由着他乱来了。   这是慕容重华登基以来,第二次到大理寺了,一进去就朝殓尸房走去。   殓尸房正中央的木板上放着三具小小的尸体,尸体被白布盖着,形成了三座小小的山丘。   慕容重华走近,将白布一张张掀了起来,一双桃花眼仔细地在上面打量。   “知道死亡时间吗?”   “每具尸体被发现的时间间隔是一周,第一具尸体是男婴,被抛尸于京兆尹门口正中间,开门的衙役一大早去府衙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第二具尸体是女尸,是在皇室御用的染丝房中的染缸里面发现的,染缸里的染液本来就不多,染娘也是一眼就看见了。”   慕容重华踱着步子走到那个被抛尸入井的男婴旁边:“最后一具尸体就是陛下与臣碰上的那具了,虽然不是一眼就可以发现尸体,但是王大牛,也就是昨日将男婴抱在怀中的那个壮年男子。”   “王大牛每日早晨都要从那口井中挑水去浇自己房子后面的那块田。”   “那王大牛住在何处?”   “万福寺下面有俩小茅草屋,他就住在那里。”   “言卿,你不觉得,浇个田,跑城里挑水有些古怪吗?”   “这个臣也想到了,也问了住在那口井周围的百姓,还有城郊做生意的商人,都说自王大牛搬到城郊之后,每天早晨都能见他从万福寺后面的树林里砍一些木材,背到京城里去卖,然后顺便就从白虎门外的那口井中担水回去,说是顺便锻炼体力。”   慕容重华皱了皱眉头:“这人可真能吃苦。”   “臣认为陛下也挺能吃苦的。”   不知道言喻此话是有意还是无意,慕容重华不禁愣了一下,对着言喻假笑了一下,然后继续看向那三具小小的尸体。   尸体的手腕那里的伤痕和言喻说的没有半点出入,将三具尸体都翻了一下查看背部,然而并没有什么有用的发现。   “言卿,你这大理寺的仵作呢?”   “太老了,都告老还乡了,昨晚上验那另外两具尸体,臣都是拉了太医来的。”   拉了太医来的啊,御膳房就挨着太医院,那这么说来,昨晚上那盅乌鸡汤也可能是顺带的。   这样一想,慕容重华竟然觉得舒畅了许多。   “皇上不会怪臣自作主张吧?”   “怎会,言家当初为先皇做了不少牺牲,朕都记在心里的,言卿只是借了太医一用罢了。”   想了一会儿,慕容重华继续道:“言卿,聘用仵作的事情还是尽快做好,毕竟这查案子,少了仵作还是不行的。”   “臣不是想着,臣还有陛下吗?”   “嗯?”这言喻是想把他一堂堂九五之尊当免费仵作?慕容重华转过身去笑了笑,亏他敢想。   “啊,臣的意思是,如果需要仵作,臣可以向陛下借用太医,不过聘用仵作的事情,臣会立刻去办的。”   “嗯,那便好。”   说完了这件事,慕容重华踱着步子,再次将视线放到了那三具尸体上,深呼吸一口气,蹲下去,想要伸手去触碰一下,最后还是招了言喻过来。   “言卿,借你手去捏捏这孩子的下巴,我总觉着昨日似乎是闻到了什么味儿。”   昨日早晨因为前晚和言喻同床的事情,脑袋迷迷糊糊的,也没注意到那是什么味儿,现在看到尸体才想起来这事。   言喻蹲在他身边,伸手将昨日从水井中捞起来的婴孩的嘴捏开,慕容重华有些犹豫地凑了过去,在半途还是将言喻的脑袋突然按了过去。   “还是言卿代朕闻闻看吧,怪吓人的。”说时,慕容重华已经将脑袋撇开,看向了窗户外面盛开的梅花。   然慕容重华有些紧张,手中的力度没有掌握好,言喻也没防备他会突然来这一手,直接被他给按得和尸体身下的木板撞在了一起。   “哎哟,嘶~陛下,您这黑手也下得够狠呐。”   慕容重华听见动静,赶紧松开了手,转头看向刚抬起脑袋的言喻。   原本白皙光滑的额角因为他那一失手,被撞得青了一小块。   “言卿痛否?”   “自然是痛的。”   慕容重华伸手就要去摸摸,言喻赶紧抬手将受伤的额角挡住。   “可别,陛下再碰一下,臣就更痛了。”   “哦,朕……没想到会这样,朕就想着言卿替朕闻一闻是否有什么味儿的。”   慕容重华知道自己做了蠢事,想到言喻从昨日早朝就开始表明态度站在他这边,所以良心上自然有些过不去的。   虽说他是言家人,但是他是站在他这边的啊,言喻还说相信他,然而他昨晚还仍对他抱有猜忌。   或许他就不适合做一个贤明的帝王。   “陛下别急,臣这劲儿一会儿就过去了的,刚才臣还真的闻到了一些味儿,有点像是蒙汗药,又有点儿不像。”   慕容重华知道,言喻是有意要转移话题,便顺了他的意思:“那到底是与不是?”   “不清楚,待臣再闻闻看那两具尸体口中是否有这味儿。”   “好。”   慕容重华看着言喻依次凑近那两具小小的尸体,等到言喻抬起头的时候,赶紧上前询问:“如何?”   言喻没有立即回答,起身之后,便皱着眉头连忙到了从水井中捞起来的那具尸体旁边,蹲下来再次闻了闻。   这次言喻并没有捏开婴孩的嘴,只是在婴孩胸口处嗅了嗅,皱着的眉头这才松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点击,追着的都是真爱啊,比心 第5章 学的是哪般诗书礼易?   “难怪啊难怪!”   见言喻一边往殓尸房外面走,一边喃喃自语,慕容重华示意守在门外的侍卫将尸体盖上,赶紧跟了上去。   “言卿在说什么?”   “陛下,那三个孩子怎么就不声不响地就给抱走了呢?即使凶手躲过了那些丫鬟小厮和婴孩的父母,但是婴儿都是比较敏感的,被动一下,可能就会哇哇大哭,更别说抱着孩子离开了。”   “凶手给那三个婴孩下了蒙汗药?”   “应该是,还带着香气,可能是凶手为了掩饰蒙汗药的气味加在里面的,而且还不是去抱走孩子的时候下的,是几天前就下了。”   “为什么说几天前?”   言喻笑了笑,凑近慕容重华,在两人只有一个拳头远的距离时,言喻突然将脑袋朝他肩上靠去。   慕容重华感觉自己小腿突然有些发软,马上就要坐到地上的那种。   “言卿在干嘛?”   “臣之前就说过,陛下身上的香味真好闻。”   “香味,什么香味,朕是男人!”他是男人,身上怎么可能有香味,跟个女子似的?和言喻说话早晚他要被怼死。   听到慕容重华一本正经地这样说,言喻突然就乐了,推开他,捂着肚子笑出了声,一点儿也不顾及某位陛下的脸面。   “很好笑?”   “没,恕臣无礼了,陛下,臣说的是龙诞香,清秋殿不是每天都点着这熏香的吗?即使昨日陛下来了大理寺,大理寺的熏香不是龙诞香,但是陛下身上的龙诞香一点儿也没淡下去。”   慕容重华眨眨眼,算是明白了言喻是什么意思。   “言喻,你这大理寺卿当得还真不差,朕相信,言卿在这位置上,朕的大梁会很太平的。”   “承蒙陛下厚爱,言喻愧不敢当。”言喻看向他,还是接着说了后面的话,“其实,若是没有陛下在臣身边,臣恐怕也就没这心思破案了。”   慕容重华假作咳嗽了几声,便迈着步子朝大理寺大门走去。   此时正是日头高照之时,北方的冬季多是艳阳天,虽然感觉不到什么温度,但光线倒是足得很。   “陛下这是要去哪儿?”   “借着大理寺中仵作的身份去看看亡者的家属。”   “那有劳慕公子了。”   言喻知道慕容重华话中的意味,一口一个公子叫得很是顺溜,慕容重华笑了笑,以此回应。   两人走在长安街上,言喻跟在他身旁,街上的小贩吆喝叫卖着自家的物什,身旁人流穿梭不断,这样的场景太有感染力,让慕容重华差点误以为他和言喻只是出来逛街,像是……一家人一样。   说实在的,慕容重华很享受和言喻走在一起的时光,因为他在身边,他会有一种心安的感觉。   “慕公子,咱们到了。”   “到了?”到什么地方了?   哦对了,他和言卿是来找亡者的亲属的,他怎么就糊涂了。   慕容重华看着朱红色府门上挂着一个上了漆的匾,上面写着“王府”二字,门楣上和两旁挂着白绫和白灯笼,无一不在表明着之前发生的惨事。   是了,是这里了,他该清醒一下了。   言喻上前敲了几下门,就有一个四五十岁左右的老人来开了门。   那老人看也没看他们,只是一个劲儿叹气:“你们走吧,我家老爷没时间打理生意上的事情了,忙着小少爷的丧事呢。”   “老人家,本官就是为了贵府小少爷的事情而来。”   言喻话音刚落,老人突然就抬头看了看言喻,大概是并没有想到言喻会来府上,神情有些惊讶:“哎哟,言大人,容老奴先去通报我家老爷。”   “劳烦了。”   看着重新关上的府门,慕容重华干脆坐在地上等:“为了自己儿子,悲痛得连谋生的生意都没办法做下去了,这王老板还真是重感情的。”   言喻一边说,一边在慕容重华身边坐了下来。   “嗯,之前家姐还未接手父亲的爵位时,曾和王老板一起做过生意,的确是商人中难得的重情重义之人。”   难得的重情重义之人啊……慕容重华转头看向身边的言喻,良久还未转过头来。   言喻发现之后也只是笑了笑,道:“慕公子这是在看什么?言喻脸上可有花儿?”   “当然有,而且还好看得紧,朕瞧着甚是喜欢。”慕容重华刚说完,就后悔了,李太傅教了他那么多,什么时候教过他这样没脸没皮了。   言喻见他脸红,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最后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慕公子这是学的哪般诗书礼易?”   被言喻这样一笑,慕容重华连脖子根儿都红了,便站起来背对着他,见那府门刚好开了,便踩上台阶走了过去。   “朕……本公子之前一直以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句话是对的,但是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家姐就是个好例子。”   “是是是,家姐在慕公子眼中的确不是什么好鸟。”   慕容重华没想到言喻会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被惊了一下。   直到两人被带着去见那位王老板,慕容重华才重新开口说话。   那王老板大概已到了不惑之年,也算是老年得子,没想到却出了这茬子事儿。   整个人的精气神儿自然也是大不如从前,眼睛肿得跟个核桃大,眼中更是没有了什么生气。   慕容重华看了一眼站在那王老板旁边,状况相似的一妻一妾,心中不禁感慨,谁说男儿无泪啊,只是未到伤心处罢了。   “老爷,大夫人,二夫人,言大人来了。”   听到那老人的声音之后,王老板立马将脑袋转过来看向言喻和慕容重华,神情有些激动:“两位大人可是查出了谁是杀害吾儿的凶手了?”   “还未曾查出,不过,本官想应该也快了,王老板和两位王夫人请节哀,人死不能复生。”   “我那唯一的孩子就那样枉死了,我还怎么节哀啊!”说着,就要哭起来。   慕容重华赶紧上前:“王老板,本官和言大人前来就是为了查清此案,希望王老板和两位王夫人再跟本官和言大人说说,去万福寺的事情。”   “万福寺?哎呀,我就说那和尚有问题了,妹妹你还不信。”看着比较年长的那位夫人突然就哭了起来,“永儿啊,我可怜的永儿。”   慕容重华有些疑惑:“大夫人说的和尚是?”   “万福寺的一个小和尚,长得眉清目秀的,看着也不像是坏人啊,那小和尚夸吾儿长得好,看眉眼就是个有才气的,还送了一个长命锁给吾儿带,没想到满月那天,吾儿……就不见了。”   安慰了这家人一会儿之后,也没什么想要知道的了,而且看这情绪,也问不出什么话来,两人便告辞离开了往下一家人去了。   “没想到孩子不是大夫人的,大夫人还为孩子哭得那么厉害。”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二夫人都是大夫人帮王老板选的。”   “还有这事儿?”   “这王老板和大夫人是青梅竹马,只是婚后多年,一个孩子都没有,所以大夫人才叫王老板娶了二夫人,结果天降横祸。”   “为什么像令姐那样的人还活得风生水起,像王老板这样的人却在受丧子之痛的折磨?”   本来慕容重华想说的是,像他皇长姐那样温柔善良的女子却要被他姐姐欺压,想起王老板又临时改了口。   “也是,世道不公,所以请陛下好好整治这天下,好解救吾等善良之人于陛下等人的虎口之中。”   嘿,他一堂堂九五之尊是怎么着他了,说话这么损,把他说得挺罪大恶极的。   慕容重华放大了步子往前迈,暂时将言喻甩在了后面。   说实在的,他并不是一个小气的帝王,从小,李太傅就教他要大度,君王大度了,才是百姓的福祉。   对于他的百姓,他也的确没怎么小气过,自然,言喻是被他排除在他的百姓之外的。   总之,面对言喻,有时他就大度不起来了。   这得从小时候言喻抢他吃的说起。   慕容重华的思绪慢慢飘远,直到撞了树这才回过神来,抬手就捂着贼疼的脑袋倒抽气,耳边的笑声让他感觉特想踹人。   “言卿觉得很好笑?”   言喻笑了两声憋住了,神情立马变得特别正经:“没,臣是在心疼。”   心疼,心疼能笑成那样,唬鬼呢!   慕容重华看了一眼身前的那棵树,狠狠踢了一脚,差点儿没把自己脚给踢残了。   倒吸一口凉气,瞪了一眼还想笑的言喻,然后才看了看四周。   这里离城门倒是有些近了,死去的那个女婴亲属就住在这周围。   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应该快要下山了。   “言卿还等着朕去打听那女婴的亲属住在哪里吗?”   “没,臣这就去。”   慕容重华看着言喻微微抖动的肩膀,就知道此人还在笑,顿时恨得牙痒痒,容貌长得好还真了不起了!厮肯定是觉着今天被按到木板上撞的仇给报了。   找到李家的时候,已经是酉时了。   李家是普通的农耕之家,家中已经有三个小孩儿了,俩男一女,夫妻俩一看就是那种老实巴交的人。   不知是因为事情已经过去一周还是家中孩子本来就多的原因,这对夫妇提到孩子遇害的那件事的时候,并没有像王老板一家那样伤心。   家中的三个小孩儿最大的也就五岁,也没懂事儿,没心没肺的,就只有孩子的母亲在旁边低声哭着。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吧,慕容真的不是一个小气的帝王,小气这东西,还是要看人的。 第6章 那和尚是谁   “本来我带着我媳妇儿上完香就要下山的,但是到了寺院门口的时候,那个扫地的和尚突然把我拉住,说我这娃儿最近有血光之灾。”   “还说他那里有道开了光的长命锁可以帮我娃儿挡灾,可以送给我们,我娃儿带着那道长命锁,哭闹的时间变少了,睡觉的时候变多了。”   中年男人叹了一口气,继续道:“这个我和我媳妇儿也没当一回事,只当是娃儿小,贪睡,没想到满月的那天,我和我媳妇儿在院子忙活满月酒的事,进屋去抱娃儿的时候,娃儿已经不见了。”   “那个和尚长什么样?是不是这个人?”   言喻一边问,一边从广袖中拿出一卷画轴打开。   慕容重华好奇那画中人是谁,便也凑过去看了。   没想到是那个叫“王大牛”的壮年男子。   慕容重华抿了抿唇,眉头微微皱起,原来言喻也早就怀疑那个王大牛了。   然而,出乎意料之外的,中年男人在看到画轴上的男人之后只是摇了摇头,说了一句,不是他。   可是,不是王大牛,那会是谁呢?   “你可看清了?确定不是此人?”   “言大人,我眼睛好使着呢,看人绝对不会看岔眼。”   在中年男子再三确认之后,两人告辞离开了。   忙了大半天,却换来这样的结果。   他们唯一怀疑的嫌疑人都排除了,这比案件开头的时候还糟糕,至少那时候他们还有怀疑的对象――王大牛。   走到长安街的时候已是月上柳梢之时,街上挂满了五彩的灯笼,街道两旁摆满了各种小玩意儿。   白天刚过去,长安街的夜市便接踵而至了,往往此时才是长安街最热闹的时候。   因为到了晚上,难免不会有谁家的小姐从府中遛出来,桥上湖上也难免不会有佳人才子吟诗作对。   现下,这湖面的水将冻未冻,自然是不好行船的,于是大家只好在桥廊上或是大街上尽尽兴了。   此刻,街上的人就多得很,说是摩肩接踵,也不为过。   “慕公子心情不好?”   旁边突然传来言喻的声音,像是贴在他耳畔说的一般。   若是以前,他多半又会脸红了,但是现在,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唯一值得怀疑的人都排除了,言大人觉得我现在能高兴得起来吗?”慕容重华皱着眉。   言喻拉起他的手轻轻捏了捏:“慕公子的手真冷。”   被言喻握着的那只手温度陡然上升,不知道是因为言喻手中的温度,还是因为握着他手的那人是言喻。   言喻将这只手握暖和了之后,又挤到另一边,将慕容重华的另一只手拉过去握住。   “其实慕公子不必那么担忧的,这也是一件好事,至少我们排除了一个嫌犯,如此,我们离真凶就更近了一步。”   慕容重华听言喻这般一说,立马想通了:“嗯,言大人所言甚是。”   事情倒是想通了,脑袋一空下来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想着从刚才开始言喻就帮他捂手,想着要是这长安街永远永远都走不到尽头,想着就这样抓着他的手永远也不要松开。   若言氏没有独揽朝廷大权,让他这个皇帝做得有名无实;若……   慕容重华摇摇头,他现在在想什么,言喻都已经表明是站在他这边了,他还在瞎想些什么?   慕容重华停下步子,转头看向身旁的人:“明之,你不会背叛我的,是不是?”   被突然唤了字,言喻愣了一下,他有多久没有从这人口中听到这两个字了?半年?对了,是从他登基之后。   言喻嘴角勾起温和的笑容,答道:“是。”   “明之,有你这句话,我自是安心了。”说完,慕容重华转过头去看着前方,被捂着的手也同时抽了出来,顺手将言喻的手握住。   “慕公子……”   “今夜挺热闹,咱们也去凑凑热闹去,晚些再回去。”   “好。”言喻嘴角的笑容加深,抓紧了他的手,跟着这位才双十年华的君王在拥挤的人潮中向前走。   仿佛这条长安街真的没有尽头,只有这对双手相握的人儿。   言喻没想到,慕容重华说的凑热闹是来这种地方。   言喻咳嗽几声,看了一眼这房中的布置,清了清嗓子,轻轻敲了一下桌子,道:“慕公子,您这样,似乎有些不大好吧。”   “有何不好,这飘香院可是京城最热闹的窑子,难道明之不曾来过?”   慕容重华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瞟向言喻的小眼神儿颇有些揶揄的意味。   “来是来过,但慕公子您是……”   “本公子就是一个刚成年的正常男人,难道还不能来这地方?”   听了慕容重华的话,言喻一张脸都绿了:“能。”   说完,看了一眼左拥右抱的慕容重华,便自顾自地开始饮酒。   就连那些身上只有一层薄纱和抹胸的女子想要往他身上贴,也被他给推开了。   言喻长得极好,看衣着也至少是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只是看着自家姐妹三番两次地被这位公子拒绝,姑娘们也清楚了这位公子是个不解风情的主。   自然而然,就再也没人想觍着脸往上扑了。   慕容重华将脑袋从各位美人的香肩中挤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言喻在喝闷酒。   心里头倒有些不是滋味儿。   本来他只是想着以前言喻和别人到这种地方来,都是以他年小为由,拒绝带他来,故想着小小报复一下罢了。   现在看这样子,他这事儿是不是有些做过头了?   “好了好了,姐姐们请让开吧,在下有事情要问姐姐们,哪位姐姐的回答最让我满意,这最大的金子就赏谁了。”   话音刚落,刚才围着他的一大群女子立马从他身上爬起来,站到了旁边,顺带将身上的薄纱拢了拢,遮住了大半春光。   言喻刚端起酒杯的手顿了一下,也没抬头,就继续将手中的酒倒下肚,正要再倒一杯,却被人抢了酒壶。   “别喝了,这酒喝多了伤身。”   “嗯。”   刚听见言喻发出一个单音,紧接着就是脑袋撞到桌子上的声音――言喻已经醉得睡着了。   慕容重华皱了皱眉头,在众目睽睽之下,就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盖在言喻身上。   “其实在下是个写书的,来此处叨扰各位姐姐,是想听听有没有什么奇闻异事,好写在书中。”   慕容重华将钱袋子里的金子银子一块块掏出来,每掏一块,在手中掂量一下,然后放到桌子上。   “姐姐们谁先来?”   有了金子银子,想要说故事的姑娘自然是争先恐后。   听了两三个之后,都不是他想要的,慕容重华摇了摇头,面上露出稍稍可惜的神色来。   “公子怎么了,难道我们说的故事还不够离奇吗?”   “自然是不够的。”慕容重华继续摇着脑袋,突然抬起头,看向这一大堆姑娘。   “姐姐们,之前我听说从井中捞出一个死婴,我觉得这个倒是挺离奇的,那死婴难道是被人活生生扔到井里去淹死的,可是这样的话应该能听到婴儿的哭啼声啊,说不通说不通……”   慕容重华作若有所思状,一手敲着大腿,一手撑着下巴。   人群中议论了几声,就有一个穿着桃红色衣裳的姑娘走了出来:“公子是不知道,那从井中捞起来的婴儿是王老板老来得的儿子,是被人给杀害之后才扔下井去的,那孩子也挺可怜,才出生一个月。”   “这位姐姐似乎挺清楚这件事的,可否细细讲与我听?”   “不瞒公子说,奴家有个相好的就在王老板府中做事,王老板的孩子满月的时候,奴家那相好刚好要往二夫人房中去送火炉,那时候孩子还在的,当然,二夫人也在。”   “不过,那孩子命挺不错的,挺有佛缘的,虽然命已经没有了,但是满月的那天啊,竟然有路过的僧人化缘,看样子像是一位得道高僧。”   “不过来了一会儿就消失不见了。”   “来了一会儿就不见了?”又是和尚,会是那个两位王夫人和李家夫妇口中的和尚吗?   “那和尚长什么样?”   “奴家那相好是这样跟奴家说的,至于长什么样,反正他就说了一句‘看起来像是个得道高僧’。”   得道高僧?什么样的人看起来像是得道高僧。   慕容重华将视线移至言喻脸上,伸手指了指那张脸道:“那姐姐觉着这位公子像不像是得道高僧?”   “公子在跟奴家说笑吧,那位公子长相不凡,一看就是从天上下来的,怎么能说是得道高僧?”   “哦。”天上下来的?好歹他才是真正的天子,长得也不错,为何都没有人说他是天上下来的?   “这金子就送给姐姐了,其余的,几位姐姐自行分了吧,今日之事,千万不可与他人说起,若招来了祸患,在下就一写书的,也保不了各位姐姐。”   慕容重华一边说,一边将醉倒的人扶起来揽腰抱住往门外走去。   言喻和他差不多高的个头,他这样扶着人往外走,还挺吃力的。   不过……言卿的腰就这样握着,手感也挺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预祝陛下与言大人修成正果~~ 第7章 侯爷休得胡说   翌日起来的时候,言喻只觉得脑袋有些发昏,想要动一动手,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压着了。   “嗯,别闹――”这不是他自己发出的声音,但是挺熟悉。   言喻用另一只手揉了揉太阳穴,才勉强能睁开眼睛,往旁边一看,竟然看到了慕容重华。   他躺里边,慕容重华躺外边。   再看了一眼四周,这里的确是他在冠军侯府的房间。   昨日……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他会与陛下同睡一榻?   “嘶――”   言喻继续揉了揉太阳穴,脑袋才没有那么痛了,但只要一停下来,疼痛便如潮水般涌来。   撑起身子想要坐起来的时候,忘了袖子还被慕容重华压着,绊了一跤刚好摔回到床榻上,想着将袖子给轻轻拉出来,但轻轻使了点儿劲儿,硬是不成。   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已是日上三竿,便撑起身子轻轻推了推身边的人:“陛下,该醒了。”   “嗯,容朕再睡会儿。”迷迷糊糊地说完之后,人又没动静了。   “阿喻!怎么这么晚还不起来用早膳?”   门外突然响起了言措的声音,言喻刚要回应,然人已经推门进来了。   幸而有一面屏风挡着,言措才没有直接看到床榻上。   “阿喻,怎么不出声啊?还没醒吗?”   “长姐,阿喻已不是小孩子了,长姐你且出去,待阿喻换好衣裳再出来用早膳。”言喻随即翻到外面去,虽他已经出了声,但他也不能保证言措会听他的话。   果然,他刚翻出去,将薄被盖在慕容重华和他自己身上,言措就带着一群侍女进来了。   “哟,长大了啊,不让姐姐瞧了,大理寺卿比姐姐我这冠军侯实用是吧,瞧你这么大个人了,还赖床啊。”   “没,昨晚不是喝醉了吗?”   “得,你还别说,昨晚我等你用晚膳呢,结果菜热了好几遍了你都还没回来,我就只好自个儿用了睡下了。”   说到这里,言措鼻尖动了动,越发凑近言喻,嗅了一下之后直起身子,眼中全是明了,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   “没想到你小子是出去喝花酒了。”   “啊……哈哈哈,是,长姐可否先行出去,我这就换衣裳。”   “好,走走走,都出去。”   “是。”   一群侍女刚出去,言喻身后的被子就动了起来。   “言……”言喻一巴掌拍在被子上,想要将被子下面的人的嘴给捂住,奈何被子下面的人根本没打算配合他。   “唔――言――呜呜――”   “阿喻,这被子里还藏人呢?”   言措耳朵向来尖,被子里的慕容重华动静也不算小。   可能人真的被捂清醒了,猛地一用力就将身上的被子给推开,由于之前压着言喻的袖子,言喻翻到外面之后,袖子就拦在了慕容重华身上。   故这一用劲儿,慕容重华连带着言喻都往床榻下面滚去了。   言措看着地上滚在一起的俩人,眨了眨眼,顿时笑开了。   “我道是谁,还以为我们阿喻脑袋瓜子开窍了,带了个姑娘回府里来,没想到是……”   “侯爷休得胡说,朕是因为查案子才在此留宿的。没事就告退吧。”   言措立马住嘴,看了一眼自家亲弟,又瞟了一眼慕容重华,憋着笑作了一个揖道:“是,臣告退。”   看着房间门关上,言喻才松了一口气。   “臣连累陛下了,只怕姐姐会到处同人说起此事,陛下这清誉恐怕难保了。”   “朕小时候还和你同床过呢,怎么没人提这事儿?言卿勿要多想,快些收拾完出去查案。”   慕容重华一边说,一边将言喻从地上拉了起来。   “嗯。”   慕容重华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裳,发现自己衣裳上面有一大股酒味,皱了皱眉头,正不知该如何是好。   “陛下,若是陛下愿意,那便委屈陛下先穿着臣的衣裳。过会儿臣派大理寺的人进宫去找万公公,拿几套陛下的常服过来。”   言喻将一套青兰色深衣从衣柜里拿了出来,放在床上,自己则随便拿了一套青色直缀换上。   “不委屈不委屈。”慕容重华边说边将衣裳换上。   俩人去饭厅用饭的时候,还看见言措坐在饭桌边一个劲儿笑,慕容重华走过去故意咳了几声,言措才收了笑意。   “臣参见吾皇。”   “刚也不见侯爷这么客气的,怎么这会儿想起行礼了?”   “回皇上,刚才臣被吓懵了,天子宿于寒舍,这是天大的荣幸,臣突然就被吓着了,请皇上勿怪。”   言措虽然是一女子,但自小被当做下一任冠军侯培养,说起官场上的话,也是一套一套的。   慕容重华想着这言措做侯爷的时间,比他做皇帝的时间还长,故他也多半说不过她。   “行了,用膳好了,言卿,过会儿去完大理寺之后,朕要去万福寺一趟,言卿是否要同行?”   “自然是要的,现下罗东还未回宫,不能陪伴陛下左右,臣怎能不陪着。”   言喻和往常一样,先跑大理寺一趟处理一些事情,到正午的时候,才带着慕容重华往外边去。   俩人到林园选了个雅间坐下,在此处用了午膳。   第一个被杀害的男婴的亲属住在他们去往万福寺的路上,是一对穷苦的年轻夫妇。   经过那对夫妇的住处时,两人进去询问了一下案情,这三起案子无非有这么几个共同点。   一是万福寺,二是和尚,三是长命锁,四是满月酒。   其实,凶手选在婴孩满月这一天将婴孩带走,总会让人联想出一些不大好的事情,譬如说――某种邪功。   至于是与不是,是哪种邪功,慕容重华也说不上来。   离开这对夫妇的住处之后,慕容重华一边骑马赶路,一边琢磨。   最后还是忍不住问起了言喻。   “言卿,江湖上有一门邪功需要用到满月婴孩的血吗?”   言喻勾起唇角笑了笑:“邪功?陛下怎么会想到这个上面去?”   “这三个被杀掉的孩子都是在满月那天失踪的,再者,一周就死一个孩子,所以朕总觉得有些邪门儿。”   言喻收起笑容,点点头道:“听陛下这么一说,还真有些邪门儿,说不定是与这个有关。”   来到万福山脚下,进了山门,已是申时。   和寺中的主持说了路上编好的来意之后,僧人就领着两人到寝堂住下了。   “两位施主若要沐浴,请叫小僧,小僧自会将热水送到两位施主房中。”   “有劳小师父了。”   “阿弥陀佛,小僧先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开始更新了,之前不太了解寺院,就去了解了一下,再加上一些私事给耽搁了,么么哒 第8章 胖和尚与俊和尚   在斋堂和一众僧人用过晚膳之后,见言喻还和已经长了白须的老主持论禅,慕容重华就自己悄悄离开了。   等言喻反应过来的时候,慕容重华已经穿过祖师殿,到了鼓楼。   晨钟暮鼓的习惯从古制定以来从未更改,即使朝代已经更替了一代又一代,但这种深入人们骨髓的习惯却并没有因为任何战争而改变。   只是寺院里敲钟击鼓的方式和城楼上有些不大一样。   站在地上往上望了望,一个长相敦厚的胖和尚才走上鼓楼,拿起放在鼓架子上的鼓槌就往鼓面上敲。   那鼓面直径约莫一人高,胖和尚举起鼓槌的时候,鼓槌正巧能够上鼓面中心。   浑厚的鼓声从鼓面传向四面八方,示意僧人,居士和施主们可以回各自的地方休息了。   敲完鼓之后,那胖和尚就往鼓楼下边来了。   慕容重华走上前去刚想叫住那胖和尚,却忘了随之响起来的撞钟声,倒是吓了一跳,赶紧抬手捂在耳边。   那胖和尚耳垂大大的,一脸喜相,见慕容重华此般作为,顿时就挺着大肚子哈哈大笑,笑完之后才上前来询问:“施主刚才可是吓到了?”   “朕……咳在下只是有些不习惯罢了,让师父见笑了。”   那胖和尚再次挺着肚子笑了起来,大耳垂一动一动的,两只眼睛眯得成了一条细细的缝,在慕容重华看来,这整个就是一活着的弥勒佛。   慕容重华看着这位动不动就大笑的和尚,顿时有一种无话可说之感:“师父可别再笑话在下了。”   “阿弥陀佛,贫僧才是让施主见笑了,施主这是要去往何处?”   见笑……是挺见笑的。   慕容重华看了一眼四周,这才发现自己似乎不怎么认得路,想起方才来的时候,是言喻带着他的,脸上顿时显露出尴尬的神色。   “师父可否带在下回寝堂?”   胖和尚眯了眯那双本来就没多大的眼睛,脸上满是笑意:“施主请随贫僧来。”   其实,慕容重华本来想找这看起来和蔼可亲的胖和尚打听一些事情的,等那胖和尚问起他的时候,他才发觉自己已经不知道该往哪边走了。   “请问师父如何称呼?”   “施主叫贫僧忘缘就好。”   “忘缘大师,我听说寺中有开了光的长命锁赠送。”   “长命锁?贫僧可不知道鄙寺还有这东西,鄙寺也就平时赠一些开了光的平安符或者佛珠与各位施主。”   胖和尚说到此处,明显皱了皱眉:“和尚当真未曾听说过还有哪间寺庙赠送长命锁的。”   慕容重华自然注意到了胖和尚的每一个表情,疑他可能知道些许事情,便继续诈他。   “不会吧,我听闻只要抱着孩子前来寺庙烧香,便能给孩子求得一个长命锁,若不是拙荆才生产,在下也是想带着拙荆和孩子前来的。”   慕容重华叹息一声,皱了皱眉,自认为自己将遗恨之色演绎到了极致:“莫不是这样,忘缘大师才不愿送在下长命锁?”   “非也非也,实在是贫僧不曾见过,施主,寝堂就在前方,贫僧还得回禅房打坐片刻,就不送施主了,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慕容重华双手合十,微微低了低头。抬起头来时,忘缘已经转身离开了。   看着胖和尚忘缘的背影,慕容重华总觉得此事和这看起来和蔼可亲的和尚脱不了关系。   今儿已是发现那第三个婴孩尸体的第三天了,七天时间,他们能找到真正的凶手阻止他杀害第四个婴孩吗?   慕容重华皱了皱眉,抬头望了一眼挂在树梢头的明月,月亮已经挺圆了,是了,今日都十二月十六了。正准备往寝堂走,身后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慕公子,你怎么也不告知我一声就离开了,害我好找。”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言喻的话中似乎带着几分怒气。   慕容重华转过身,顺势将右手搭在言喻肩上,将人往自己身边带,笑容满面:“明之莫要生气,我只是觉着不好打扰明之和主持,明之这不是找着我了吗。”   “我怎敢生气,还不是怕你慕公子被谁拐了卖了去,那言喻还不得死个千百遍不够。”   “呸呸呸,尽说些胡话,我怎么也不会舍得明之死的。”   一边说着话,慕容重华一边将言喻带进了自己的房间。   慕容重华从门缝里看了看,发现并无可疑的人之后才放心将门关上。   转身的时候,也不再是刚才那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见慕容重华一脸严肃,言喻倒是突然心情大好,倒了两杯茶,递了一杯给他,就自顾自饮下,这才笑问道:“慕公子这是怎么了?”   “刚才本公子和一个叫‘忘缘’的胖和尚打听事情,那胖和尚似是有所遮掩,我断定他定知道些什么,只是不好说出来,或者是想要包庇谁。”   “臣明白了,这就去看看。”   说完,言喻就起身要拉门离开,手刚拉开门,却又折了回来。   “慕公子还得跟我一块儿去,我怕我回来的时候,又见不着慕公子了。”   言喻笑了笑,拉起慕容重华的手就往外面走。   两人先去主持那里询问了一下忘缘的住处,得知忘缘是主持的师弟,就住在走廊尽头的禅房,便告辞去找忘缘了。   来到走廊尽头,慕容重华和言喻也没打算进去,刚走到门边就听到里面有些动静。   两人面对着面将耳朵贴在门上,里面传来了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和刚才胖和尚说话的声音完全不一样。   “师父,弟子知道这般做是错的,但是却一点也不后悔。”   男子说话的声音中带着的全是坚毅,没有一份怯懦。   “戒怨,你……你糊涂啊!”   里面突然安静了下来,慕容重华和言喻对看了一眼,言喻示意他快离开,但两人刚转身,身后那道门便开了。   “什么人!”   这是那个叫做戒怨的年轻男子的声音。   “跑!”慕容重华说了这一个字,就要跑,奈何领子被身后人抓了去。   言喻见他被抓住,立刻和那年轻男子动起了手来。   那戒怨原来也是一个光头和尚,但是在月光下看来,长相也算是清秀,颇有几分得道高僧之相,只是年纪跟他们比起来,可能还尚小一些。   戒怨一手抓着慕容重华,一手成爪状朝言喻抓去,言喻将腰间的折扇一抽,将他伸来的手给狠狠打到一边去。   奈何此人也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主,见正面袭击不成功,便将慕容重华往边上一甩,整个人都朝言喻而去。   刚才那下,言喻挡得竟然有些吃力。   如若这戒怨真的是幕后真凶,那此人功力一定不凡,交手几招之后,言喻只觉得若是自己一人,尚且可能有几分把握从此人手中逃离。   只是,现下还有一个一点武功都不懂的慕容重华,此次……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快离开!”言喻趁着一个空挡朝刚缓过神来的慕容重华喊了一句,然慕容重华刚要跑,那边戒怨已经闪身过来将人给重新抓在了手上,若是没有内力的人,看着就是一阵风。   这样的好身手,要想让普通人看不见人影,也是有可能的。   难道这就是婴儿神秘消失的原因?   “你们刚才在外面听见了什么?!”   戒怨问话的声音虽低,但是却挺凶恶的,手还掐在了慕容重华脖子上,慕容重华只好抬手去扳那只卡住他脖子的手,然不管如何,都扳不开。   言喻皱了皱眉,道:“你先把人放开,我就告诉你。”   袖子中滑出泛着亮光的东西,藏在身后的右手上突然多了几根银针,言喻将银针藏在手心,慢慢将右手往身旁移。   戒怨眼神似乎很好的样子,言喻刚将手移到身侧,他那双眼睛就盯上他的手了:“当我傻吗?我只要一放了他,你手里的东西就招呼我了吧。”   这时,忘缘才慢吞吞地小跑出禅房,看到这个场景的时候,看向戒怨的眼神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戒怨,不得对两位施主无礼,还不放开!”忘缘可能也是怕把人引来,故压低了声音。   戒怨并没有因为自己师父的出现放了慕容重华,反而因为言喻的小动作,将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慕容重华顿时直觉得喘不上气儿来,一双眼睛只有看着言喻,希望言卿能救驾成功。   “戒怨你……”   “你别乱来,你放开他,我做什么都成。”言喻见慕容重华脸色越发苍白,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将握着银针的右手抬起来,在戒怨面前蹲下去,然后将银针放到了地上,以此表示诚意。   “这样可以吗?你放了他。”   戒怨冷哼一声,看了忘缘一眼,眼中突然有了一丝不忍。   但是也只是在下一瞬间就消失了,转过头来看向言喻的时候,多了几分不屑:“早知道你这么重视这人,我就该早用他当挡箭牌了,刚才也免得跟你出手了,多麻烦啊。”   戒怨将一根绳子扔到他面前:“把你自己绑起来。”   “我自己绑自己?小师父你这是在为难在下。”   戒怨的手又收紧了几分,慕容重华脸上的神色变得更加痛苦。   “好,我绑,你松点儿力道,这位可是真正的富贵人物,以前可没受过这些罪的,你要是一不小心将人给弄死了,那我就不会乖乖听你话了。”   言喻见慕容重华脸色好了一些,这才将绳子捡起来朝忘缘走去。   “师父,有劳你帮在下绑一下了。”   “施主……”忘缘很犹豫,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弟子会变成这样的人。   “权当是救我们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寺院里面并不是晨敲钟,暮击鼓。   而是早晨的时候,先敲钟再击鼓,而傍晚是先击鼓再敲钟。   突然觉得我又涨知识了,哈哈哈 第9章 你一定是投错了胎   慕容重华不晓得言喻此时是个什么情况,只知道他和言喻被背靠背绑在了一起,便尽量伸长手去够身后人的手。   言喻的手被他碰到之后,竟然出乎他意料地主动将他的手给握住。   也罢,要是此次他这九五之尊崩于此处,和言卿一道儿,到也算是没了什么可遗恨的了。   只是,可惜了言卿,这天下怕是少了一个正直的大理寺卿。   忘缘的禅房中有一尊挺大的佛像,佛像后面有一个洞,两人就被藏在里面,嘴上也被烂布条给塞住。   因洞的大小恰好可以容纳两人,手脚也被绑着,故实在是弄不出什么动静。   唯一的好处便是,能将外面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   外面的戒怨和自己的师父忘缘还没说一会儿,就没声儿了。   慕容重华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想来,若这戒怨要杀了他们,那他们此次真就凶多吉少了,刚才他们被丢进来的时候,忘缘也在下一刻被戒怨给绑了,可以说至少此刻,没人能来救他们了。   忘缘也不管自己还被绑着,一双眼睛只看着戒怨,眼中全是哀痛之意。   “戒怨啊戒怨,你知道师父为何要给你取名为戒怨吗?”   “弟子知道,师父莫要再劝了!”   听戒怨的语气,似是愤怒到了极致。   “待弟子手刃了曾国安那狗贼之后,定回寺中向师父请罪!”   然后就是“咚,咚,咚”三道磕头的声音。   慕容重华从戒怨的话中听到曾国安的名字时,有些意外。   但是仔细一想,这曾国安当初是靠着和张太保的那层关系提上来的,心里有些释然和小小的兴奋,然脸上却并未表现出来分毫。   慕容重华动了动那只被言喻握住的手,将其他四根手指蜷曲起来,用食指在言喻手心里写字。   怎么办?   等。   慕容重华皱了皱眉,这样被动的形势,他很是不喜。   若不是他不会武功,言喻哪能这么容易被那戒怨绑了?说来,他将言喻给连累死了。   要是……   刚写了两个字,言喻就将他的食指抓住,然后将他的其余四指掰开,开始在他手心上写。   陛下是天子,自然有上天庇佑的,而且,还有臣,别担心。   知道言喻是这么个意思,慕容重华也没想什么了,突然就觉得挺困,迷迷糊糊之间似乎听到了有人开门的声音,那时他已经睁不开眼了。   这一梦,竟然梦到了小时候的事情。   大概他还是七八岁的时候,就要学会端着架子,只因为他是太子,他母后在他出生的时候就去世了。   在他的认知里,和他一母同胞的皇长姐月华和父皇就是他最亲的亲人了。   七岁之前,他是不能离开东宫的,父皇让他跟着李太傅学习。   也是在那个时候,慕容重华第一次见到言喻。   这小哥哥真的很漂亮,眼睛大大的,像是会说话,小小的嘴唇粉嫩粉嫩的,和皇长姐的一样好看,但是眉间却透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这是慕容重华看言喻第一眼时的感觉。   当时,他正将要射向李太傅小腿的弹子和弹弓塞进袖中藏起来,甩了甩荡在空中的小腿,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边的皇长姐,然后直接跳下了椅子朝言喻走去,每一步都充满了忐忑和好奇。   “太傅。”他快要走到言喻身边的时候,言喻狠狠瞪了他一眼,将他给吓了一跳,只好带着求助的目光看向李太傅。   那时的慕容重华颇有些胆小却调皮得厉害,那时的李太傅也还只是个将至而立之年的俊朗男子,眉宇之间是一股子浓厚的书生气。   慕容重华见李太傅只是对他笑了笑,说了一句,殿下是太子。   听到此话,他便鼓起勇气转过头回瞪向言喻。   小小的太子清了清嗓子,大声喝道:“大胆!本宫是太子,此处是东宫,你是何人,怎敢乱闯?”   没想到的是,言喻并没有回答他,他这才发现这小哥哥的眼中竟然无波无澜,像是死人一般,身上竟然也穿着素净的白衣。   大概是这时,皇长姐也走到了他身边来,瞧了一眼言喻,对他道:“太子,这孩子可能是走错了路,让冬青姑姑带他去找他家人吧。”   那时的皇长姐已经是个比他成熟太多太多的人了,虽大不了他多少,但是皇长姐带着皇家风范的为人处世,足以让他崇拜一阵。   直到后来,皇长姐的忍气吞声,让他觉得他崇拜了那么久的东西一下子就被摧毁了,这又是后话了。   他以为这好看的小哥哥会对他的皇长姐感激涕零,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作势要哭,挺悲伤的那种哭,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是被感动的。   慕容重华见这形势,一下子就急了。   他最怕的就是死人和看别人哭了,前者让他害怕,后者让他心烦。   “诶,你别哭啊,本宫错了,本宫……我收回刚才吼你的话,你不哭好不好?”他皱着小小的眉头,踮起脚,抬起还有些胖乎乎的小手去擦言喻眼角流出来的泪水。   没想到这一擦,竟然越擦越多,眼泪如决堤之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烦死了烦死了,你爱哭就哭吧,父皇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的,你一定是投错了胎,才成了男孩儿。”   说到这里,他立刻就说顺了嘴:“要是你是女孩子的话,一定和本宫皇长姐一样漂亮。”   他一边说,一边爬到旁边那对他来说尚高的椅子上坐下,决定好好欣赏这小哥哥的哭相。   “你才是女孩儿!”言喻一边说,一边将脸上的泪水一把抹掉,抽泣声也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凶相。   “诶,我还以为你不会说话,是哑巴呢!”听到言喻说话,对慕容重华来说是一个大大的惊喜,立刻又从椅子上跳了下去。   没想跳得太猛,直接扑到言喻身上去了。   言喻那时的表情特嫌弃,一把就把他给推开。   幸好身后有皇长姐将他给接住,要不然定要摔个屁墩儿的。   “你敢推本宫?!”   慕容重华知道自己是太子,除了父皇,连皇长姐的地位都没他高,以前一直都是被人捧在手心里呵护着,没想到今日竟然被一个闯进东宫的小孩推了。   不行,他是太子,除了他父皇,谁都不能对他这样!即使长了一张好看的脸也不行!   “来人来人来人!”连喊了三声“来人”,说明小太子怒了。   冬青没一会儿就跑来了,看了一眼三个孩子和李太傅,然后朝着长公主和太子的方向,微微矮下身子行了一个礼。   “殿下怎么了?”   “冬青,此人敢对本宫大不敬,将此人拉出去,重打二十大板。”   冬青看了一眼小小的言喻,颇有些于心不忍:“太子殿下,他只是一个小孩儿,这二十大板是不是……”   “冬青,连你都敢……唔唔……皇……唔唔……”慕容重华向旁边斜瞟了一眼,没想到皇长姐会直接捂他嘴不让他说话,顿时心中一阵委屈。   “冬青姑姑,太子在说玩笑话,你将这孩子带出去帮他找找家人吧,他应是迷了路。”   “是,长公主殿下。”   冬青要去拉小言喻的手,小言喻却没有一点要理会的意思,站在那里就跟个木头人儿一样。   慕容重华使出吃奶的劲儿,终于将他皇长姐的手给扳开了,立马放声大喊:“来人来人,给本宫拖出去打板子!”   然刚说完这句,又被他皇长姐给捂住了嘴,只能“唔唔”叫个不停。   “今儿我就看看,谁敢动本小侯爷的弟弟!”   一道凶悍的女声从旁边传出,随即,一个穿着白衣的女娃就从旁边走进了殿来。   “哟,就你这小不点儿?还没姐姐我肩膀高呢,就敢动我弟?”   “小侯爷――是冠军侯府才袭了爵位的小侯爷言措?”皇长姐说这句话的时候,手已经将慕容重华的嘴给放开了。   “你是他姐姐?怎么长得一点儿都不像,你弟弟比你好看多了。”   慕容重华觉得他优点其实挺少,缺点一大堆,又调皮还胆小,还想将李太傅赶走,但是唯一值得说的优点是,他喜欢说大实话。   言措瞪了一眼他,这一眼让慕容重华想要收回他刚才的话,谁说不像了,刚瞪他那一眼和那爱哭鼻子的漂亮小鬼一样吓人。   “没错,就是本小侯爷是也,本来皇上是叫我们姐弟俩来伴读的,但是现在看来太子殿下似乎不太需要。”   小言措在十岁左右就已经显露了她霸道强势还不怕搞事情的性格。   小言措说完,就拉着小言喻转身就走。   陷入梦中的慕容重华这下就急了,当时的情况明明不是这样的,于是赶紧跑上前去喊道:“需要需要,停下来,停下……”   “需要,明之,我需要你……”   “陛下。”   “伴读……停……”   “陛下!”   慕容重华听到有熟悉的声音叫他,先是有些懵,过了一会儿便清醒了,这才想起刚才叫他的声音与言喻的颇为相似。   果然,转过头就看到了身旁憋着笑的言喻,赶紧抓住他的手,握得紧紧的,生怕这人下一刻就消失了一般。   “明之,你还在就好。”   听到慕容重华这般说,言喻愣了一下,嘴角的笑意也没了,脸上是一派严肃的神情,反手将他的手握住:“陛下,臣自然是在的,陛下在哪儿,臣就在哪儿。”   慕容重华有些恍惚地点了点头,看样子像是没有睡醒:“甚好甚好……”   “不对,刚才我们不是被绑在佛像那个洞里吗,怎么现在在马车上?”   “戒怨离开不久之后,罗东便找来了,然后臣就叫罗东去曾府抓戒怨了。”   慕容重华再次点了点头:“没想到这么快。”   作者有话要说:   不出意外的话,每天十二点之前就能有一章。 第10章 陛下心怀天下   慕容重华和言喻到曾府的时候,罗东已经带着一众御林军将人给绑住,押在了院子里。   只是天色尚暗,不怎么看得清人。   罗东见慕容重华进了曾府大门,赶紧上前迎驾:“臣参见皇上。”   “免礼,罗东,这恶僧连言卿都没办法,没想到最后倒是被你给捉拿了。”慕容重华走到被绑在柱子上的戒怨旁边,检查了一下有没有绑好。   戒怨此时正紧闭着双眼,似是昏迷了过去一般。   罗东走到他身边,看了一眼戒怨,又看了一眼言喻,才笑道:“回皇上,臣只是按照言大人说的做了而已,所以最后将这凶手捉拿归案,也不全是臣的功劳。”   听了罗东的话,慕容重华转头看向走在一边的言喻,嘴角含笑:“哦?这样说来,还是言卿功劳最大啊。”   “陛下谬赞了,若非陛下英明神武,臣又怎么会有此机会创下这等功劳?”   言喻第一次这样吹捧他,慕容重华感觉有些飘飘然了,然而,皇帝总要有一个皇帝的样子。   即使心中再如何欣喜,表面也要装得不像是那么一回事儿一样。   “罗东,刑部没来人吗?”   “回皇上,臣已经派人去叫曹大人了,只是……已过去一个时辰,人还没到。”罗东说完,将头低下。   曹大人就是曹益,刑部尚书。   慕容重华忍住冷笑,“没事,再派个人去告诉曹大人,朕在曾府等他。”   “皇上,皇上!”   这声音在慕容重华话音刚落的时候,突然发出,他才注意到被绑在另外一边的曾国安。   此时的曾国安只穿了一身里衣里裤,脸上还挂着汗,不知是被这戒怨给吓出来的,还是从戒怨手中逃走的时候跑出来的,发丝凌乱,有几分颓然之色。   “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上,臣就知道皇上爱民如子,不会弃臣不顾的,皇上,臣是被冤枉的……”   “得了得了,收起你那套,朕也活不到一万岁,冤不冤枉这件事还能是你说了算的?”慕容重华见曾国安是这样一副样子,皱了皱眉。   要是现在他没有被绑着,慕容重华都怀疑他会不会立刻扑过来抱住他大腿喊冤。   “皇上,臣……臣……言大人……”   “曾大人还是莫要多言,让陛下坏了心情。”说完,言喻就上前拿出袖中的丝帕堵住了曾国安的嘴。   这时,吩咐好人去找曹益的罗东已经回来了,见慕容重华站在曾国安面前,这才想起一件事情来。   “皇上,曾国安的家眷已经控制在了后院,稍后是否带去刑部一同审问?”   曾国安的家眷……慕容重华看着曾府中的白梅思索了一番,最终点了点头。   “一并押入刑部。”   说不定可以从曾国安的家眷中知道些什么。   慕容重华坐在曾府的茶厅里等了大概有半个时辰,曹益才悠哉悠哉地进了曾府。   “曹大人。”   “哎哟,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臣来迟了,还望皇上恕罪。”   曹益装模作样地跪在慕容重华脚边,慕容重华觉着,要是现在他已经实权在握,一定将这曹益踢得往后翻至少一圈不可!   然而,现下他不能,他还要看看冠军侯府的脸色。   自古以来不就有句俗话――“打狗还得看主人”,这曹益和曾国安一样,是言家人的一条狗。   只是曾国安不是直接依附于冠军侯府,而是依附于和他同乡的张太保张远,曹益则是直接依附于冠军侯府。   早晚有一天,他会将言家人的狗处理干净,然后……便是言家人,这个案子,只是个不怎么精彩的开始。   “曹大人起来罢,将人带回刑部,好好的给朕审,不准弄死就好。”   “臣遵旨。”   曹益有些敷衍地行了一个礼往外退。   言喻站在一边看着这一幕,嘴角笑意难掩。   “言卿,这案子算是破了,朕该回宫处理奏折了。”   “臣送送陛下。”   “走吧。”   慕容重华转身朝着曾府大门走去,罗东和言喻跟在身旁,御林军跟在身后。   坐在马车上没多久,身旁突然传来笑声。   慕容重华转过头看向坐在一旁的言喻,道:“言卿在笑什么??”   言喻这才敛了笑:“陛下,臣想起了昔日的趣事而已。”   “什么趣事,不妨说来听听。”   慕容重华觉着,能让言喻笑成这样的,一定是挺有趣的一件事,不禁想要听听看。   “昔日陛下还是太子之时,臣与臣长姐陪伴陛下与长公主读书论理,有一次李太傅让陛下与臣就‘安居乐业’论。”   “最后陛下被臣噎得没话说,那场论理臣倒是赢了,之后的那段时间,却被陛下给‘记恨’上了,只要一得空,便拉上臣,不论什么,非要一较高下不可。”   “是么?为何朕不记得了?”   “陛下心怀天下,怎么可能还记得这般琐碎之事,只要臣记得便好。”说完,言喻继续笑了笑。   慕容重华也跟着笑了,却觉着心中五味杂陈,言喻说起这件事情,是想告诉他,有些事情不要较真儿吗?   如果是的话,那他是指的曾国安,还是曹益?   天刚亮的时候,一队人刚好走到长安街的尽头,白虎门下。   “陛下,臣就送到此处了,陛下一切小心。”言喻对着慕容重华行了一个礼,然后撩开帘子跳下马车。   慕容重华揭开刚放下的帘子,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总觉得心中有些空落落的:“言卿。”   他这声“言卿”喊得极为小声,只有驾车的罗东听到了。   “皇上,要不要臣去将言大人……”   “不了,进宫。”说罢,慕容重华将帘子放下,马车穿过宫门,悠哉悠哉,朝清秋殿而去。   万淳早已在清秋殿等候多时,身后站着几个小太监,小太监的手中都拿着一个木托盘,上面放着换洗的衣裳鞋袜。   慕容重华进了清秋殿之后,直接绕到了绣有苍翠山林的屏风之后,那是一处人工的温泉池。   那些小太监将东西放在旁边之后,本来已经伸过手想要像往常那样伺候他沐浴更衣,却被他给拍开了。   “朕自个儿来,你们都退下。”   “是,奴才遵命。”   等到没再听见什么动静了之后,慕容重华才看向了还站在一旁岿然不动的万淳。   “万淳,你也出去。”   “可是,皇上,您这之前可都是要人服侍的……”   “万公公,您都老了,朕也不是小孩儿了,你出去。”   万淳虽还是有些担忧,看着慕容重华的眼睛里都是思绪万千,最后还是不得不答了一声:“是。”   然后退了出去,将门拉好。   慕容重华将身上的青兰色衣裳褪下,有些犹疑地嗅了嗅上面的气味。   前几日言卿说他身上有龙涎香,他才发现言卿身上自有一股子比龙涎香还要好闻的香味,这香味似雨后的青竹,慕容重华叹息一声,将衣裳叠好置于一旁。   靠在浴池壁上的时候,缥缈的雾气在眼前翻腾,他却看到了言喻那张脸,或笑,或皱眉,或无可奈何……   他这是……怎么了。   之前再如何觊觎言卿,也没有到这般地步过,难道是这几日与言卿相处的时间太长了?   慕容重华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将脑袋埋进温热的水中。   本来想着这样可以清醒一下,让胸中的郁闷得以纾解,没想到,还没一刻钟,脑袋中就全是言喻了。   慕容重华在浴池中站直身子,走出浴池,换了衣裳,直接往东宫去了。   年老的万淳跟不上他的脚步,一边喘着气儿,一边叫他手下带着的小太监德安跟上去。   看着大门牌匾上的“东宫”二字,心中顿时百感交集。   各种好的坏的,有趣的无趣的事情,就像是昨日才发生过一般。   虽此处有宫人日日清扫,但是也免不了无人居住的荒凉。   慕容重华推开东宫的大门,首先便看到了一片红梅,往红梅深处去,就可见衡鸢殿――这是他治学的地方,也是他第一次见到言家两姐弟的地方,还是――冬青护主,血溅当场的地方。   幸好,幸好那时候罗东带着人及时赶来。   然他与皇长姐,终究是亏欠了罗东一个好妻子。   先皇驾崩的时候,他唯一的皇叔禹王就带着人以清君侧的名号进宫了。   先皇身边除了言家这一连串势力,倒还真没什么逆臣,所以他也不知道一向疼他的皇叔这是要做什么。   只知道禹王身边的人守在衡鸢殿之外,不让他和皇长姐还有李太傅出去。   那日,言家姐弟没有来东宫,不知是去了何处,也不知,这场宫变,言家有没有参与。   被困在里面的时候,冬青尚且在外面,她见着形势不对,便去找了罗东。   没想到罗东那边也在奋力拼杀,罗东让她先回东宫保护好太子等人,于是她便回来了。   禹王再来衡鸢殿的时候,以为自己基本上已经逼宫成功了,便想着怎样处死这个威胁到他登大宝的侄儿。   禹王派手下杀他的时候,刚回到东宫的冬青就扑了过来,和那个拿着刀奉命行事的男子纠缠,结果被那男子活生生乱刀砍死,事后殓尸的时候,太医看了冬青的伤口,足足三十六个口子,或大或小。   等那男子想起来对慕容重华下手的时候,满身血迹的罗东已经赶来了。   衡鸢殿前,有刚烧完的纸钱,蜡烛才刚燃了没多久。   自冬青死后,慕容重华便特许罗东到衡鸢殿祭奠冬青。   慕容重华朝四周看的时候,果然看到了和之前不一样的罗东。   罗东靠着柱子坐在地上,全身上下都透着颓废的气息。   “皇上怎么到此处来了?”   “朕本想来跟冬青说说话,忘了今日你也会来此处,罗东……朕对不住你和冬青。”   “当初的事情又不是皇上的错,怪只怪禹王太狠,臣与青儿无缘此生。”说罢,罗东苦笑一声,便移开了目光,不再往衡鸢殿看了。   慕容重华往天上望去,那里已经有了一圈光晕,想是太阳要出来了。   这太阳能否让清冷的东宫暖和一些? 第11章 明之,你别晃啊   从东宫出来的时候,竟然在不知不觉中逛到了风波亭。   德安跟在慕容重华身后,让他有些烦心。   “你去命人拿些酒来。”   “皇上,万公公说,皇上过会儿还得批阅奏折。”   慕容重华有些头疼地看了一眼德安:“朕叫你去你就去,哪里那么多废话!”   “是。”   德安这小太监,其实长得挺不错,细看之下还有些俊朗,但不知是否是因为很小就被送进宫中当太监的缘故,没了那股子英气,也是可惜了。   慕容重华走到风波亭中,直接在石凳上坐下。   没一会儿,德安就带着人将酒给呈了上来。   让其余人等退下之后,慕容重华执起酒壶自斟自饮,惟有德安一人守在风波亭之外。   也不知是喝醉了还是怎么回事,慕容重华总觉得眼前摇晃得厉害,言喻似乎就在他眼前,而且还有好几个。   慕容重华笑了笑,伸手就要去抓其中一个的手,却怎么也抓不到,差点从凳子上直接扑到地上。   “盈……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说罢,一下就倒在了石桌上。   言喻没想到慕容重华会说这样露骨的话,一时愣在原地,也没上前。   本来现下他前来是有一件要事要禀报,没想到看到的会是这样一个场景。   “言大人。”   “德安公公,陛下这是怎么了?”   “奴才也不清楚,今儿皇上回来之后,沐浴的时候,服侍的人那是一个都没让进,之后就出了清秋殿,往东宫去了。”   “东宫?皇上去哪里做甚?”   “这奴才就更不知道了,圣意哪能是咱们这些做奴才的随意揣测的?不过皇上到衡鸢殿的时候,罗侍卫长已经在那里了。”   “多谢德安公公。”言喻对着德安作了一个揖,便踏上阶面,朝风波亭里面走去。   轻轻推了一下醉倒在桌上的人的胳膊:“陛下,臣有要事禀告。”   “言卿……”慕容重华仍然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在做梦,还是真的听到了他的声音。   “陛下,是臣。”   “言卿……盈盈……”   “陛下,臣有要事……”   “脉脉……不得……嗝,语。”   听着慕容重华打了个酒嗝,言喻嘴角那一向温和的笑终于僵了。   看来今日这事儿不用禀报了。   言喻叹了一口气,便叫德安去找了舆来,将慕容重华送回了清秋殿休息。   还有几十步到清秋殿的时候,万淳看见舆,就跑了过来。   “哎哟,言大人,皇上这是怎么了?”   “喝醉了。”   “喝醉了?”万淳一边跟着舆往前走,一边转头看向同样走在舆旁边的德安,“德安,咱家不是叫你护好皇上好好回来的吗,你是怎么办事儿的?”   德安一脸委屈加悔恨样,就差现在立马跪在万淳面前谢罪了:“公公,这……皇上的命令,小的也不能反抗啊。”   “你你你……你等着吧,等皇上若有什么难受的,咱家让你好受!”万淳扬了一下手中的拂尘,便跟着言喻去扶慕容重华进殿躺下了。   醉酒的皇帝偶有清醒的时刻,发现自己眼前仍然是言喻,又笑了笑,转了一下脑袋,就看到了满屋子的宫女太监。   想也没有细想什么,直接将手往外一指,道:“给朕出去,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嗝,都不准进来!”   说到此处,慕容重华又将一双醉醺醺的眼睛移到了言喻身上,挣扎着坐起来扑到言喻身上,手终于抓住了言喻的衣裳,不禁有些欣喜:“朕,与言卿,有事相商。”   说罢,整个人又闭上眼睛,没有动静了。   万淳犹豫了一下,才有些不太放心地带着一众人等退了下去,顺带将门带上。   御膳房端来解酒茶的时候,慕容重华还扒住他衣裳不放手,言喻也就只有让慕容重华靠在他身上,亲自喂他喝下。   奈何茶水刚到唇边,就很是自觉地往脖子流了。   “陛下,臣得罪了。”   言喻叹了一口气,将慕容重华的嘴捏开,然后将醒酒茶灌了进去。   许是被醒酒茶给呛到了,慕容重华接连咳嗽了好几声,言喻有些担忧地拍了拍他的背。   慕容重华微微睁开眼,眼前的人还是晃来晃去的:“明之,你别晃啊,朕都看不清你到底在哪儿了。”   “陛下,臣没晃。”言喻很有些无奈。   “哦,那就是朕在晃了。”慕容重华一下反身扑到言喻身上,言喻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竟被压倒在了床榻之上。   没等言喻将人推开,唇上就已经传来了一片温热感,言喻当下脑袋就一片空白了。   此时慕容重华借着醉酒,对言喻做出此等轻薄之事,也管不得清醒之后会不会尴尬了。   慕容重华醉了,他还清醒着,但是此刻已经不是什么清醒不清醒的事儿了。   让言喻感到郁闷的是,对方将唇砸在他唇上之后,竟然像啃猪蹄一样开始啃了起来。   言喻在慕容重华唇上咬了一口,慕容重华才睁开眼,眼中少了一些醉意,多了几分清明:“明之。”   言喻挑了挑眉,手抓住他的前襟:“陛下可算清醒了?”   慕容重华听着,总觉得言喻似乎有些生气,顿时就不敢动了。   “陛下清醒了就请起来。”   “明之。”   “怎么?”   “朕想亲你。”   说罢,慕容重华再次压了下来,言喻顺势将人往里一推,就反压了上去,将被动转为了主动。   慕容重华没想到言喻会是这个反应,猛地睁开了双眼,然唇上温热的触感着实舒服,也懒得再想什么有的没的了。   “皇上,李太傅授课的时辰到了。”   门外突然传来了万淳的声音。   慕容重华将言喻轻轻推开,两人对视时,言喻眼角有浅浅的笑意,慕容重华这时也大概清醒了,顿时觉得自己方才不该那样做。   可现下这混账事儿,做也做了。   “明之,朕先去御书房了,你……要不要一块儿来。”   言喻看着慕容重华,嘴角的笑意渐渐加深,最后说了一句:“那,臣去看看?”   “嗯。”好不容易等到言喻说话,慕容重华理了理衣裳准备往殿外走去。   然脚下虚浮的劲儿还没缓过来,一心急着往御书房赶,途中三番两次要倒下,好在被言喻接得稳稳的。   慕容重华看到路过的宫女太监眼中满满笑意的时候,觉得异常尴尬,故意提高音量清了清嗓子,那群人才反应过来,赶紧逃了。   “成何体统。”   慕容重华看着那些宫女太监的背影说了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在说他们还是在说自己。   路上的时候,言喻突然想起自己前来的目的:“陛下,臣想起一件事要禀报陛下。”   “何事?”   “今早曾国安被刺杀了,受了伤,前来刺杀的人是王大牛。”   慕容重华皱了皱眉:“那之前的判断岂不是错了,戒怨是被冤枉的?”   “现在还未可知,曹尚书已将王大牛捉拿,还在审问之中。”   慕容重华点点头:“等太傅授课完毕,言卿跟朕一同去看看吧,顺带带太医去看看曾国安的伤。”   “是。”   两人到了御书房的时候,李太傅早已抱了一本书在看了,听到脚步声,赶紧放下书行礼。   “臣参见皇上。”   “李太傅免礼,不知今日李太傅要教朕什么?”   今日是十二月十七,每隔六日的晌午,便是授课的时辰。   李太傅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言喻,道:“今日臣教皇上巩固国防,防外敌侵略。”   慕容重华自然是将李太傅的每一个小动作尽收眼底,李太傅认为言喻是言家的人,对他自然没什么好感。   今日这授课内容定不是李太傅早就准备好了的,刚才那句话明显是说给身为言家人的言喻听的。   还亏得言喻此时能保持微笑。   “行,李太傅平日里也跟朕零零碎碎讲过不少,但是像这么正经地讲一堂课却是没有的,那朕今日便听听,李太傅,言卿,你们也坐下。”   李太傅的授课内容与以前一样枯燥,慕容重华偷偷看了一眼言喻的侧脸,发现言喻竟然听得津津有味,就像以前一样。   慕容重华突然想起,小时听李太傅讲课的时候,经常袖中塞一把弹弓和一包弹珠子。   一无聊就往窗户外或者李太傅的鞋面子打。   大概是从言喻和言措来了之后,他才觉得李太傅的课没有那么无聊了,因为刚开始,他以言喻言措为假想敌,时刻注意敌方的动静。   到了后来,不知是在什么时候,他看言喻的眼神都变了,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瞬间就慌了神。   第一时间,他便去找了皇长姐。   皇长姐只是听他说了一下午,什么态也不表一下,顺带坐在他旁边喝了一下午的茶。   最后说了一句她累了,让他也回去休息,然后就没然后了。   之后皇长姐还是像以前一样爱护他,只是对这件事情只字不提,也没告诉他该如何解决。   埋在心中的种子已经发了芽,没有被及时扼杀,于是它就长啊长,在不知不觉之中,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想要将其拔起,难于登天。   那时,慕容重华时常想,若他不是太子,言喻不是言家人,那他们是不是就可以快活一生了? 第12章 糊涂旧案   走出御书房的时候,对面突然走出了几个人来。   即使是隔得挺远,但慕容重华还是认出了走在最前面的慕容月华与跟在她身后的长安,于是一脸欣喜地朝自家皇长姐走去。   “皇长姐。”   “皇上。”慕容月华笑着见了礼。   “臣参见长公主。”言喻走过来,站在慕容重华身边作了一个揖。   慕容月华见言喻在他身边,先是有些诧异,随后便似是明了了什么:“免礼,听说皇上最近对一个案子尤为上心,是与言大人在一块儿查吧?”   慕容重华笑了笑,看了言喻一眼,点了点头,看起来今日皇长姐心情不错。   慕容月华将自家皇弟的一言一行皆看在眼中,若是平常他见了她,虽欣喜,但给她的感觉,与今日到底是有些不同的,再者,方才她说到案子,慕容重华也一脸笑意地看着言喻。   那眼神就跟含了蜜一般,她便猜想,十有八九是有什么事儿了。   心里既为自家皇弟高兴,又忍不住为其担忧。   “那本宫就告退了,不耽误皇上与言大人的正事了。”   说罢,慕容月华便简单行了一个礼,带着身后的人从两人身边绕开。   慕容月华经过慕容重华身边的时候,小声道了一句:“要做什么赶紧的,勿要有何遗恨。”   言罢,慕容月华对言喻挺意味深长地一笑,步子继续往前迈。   慕容重华知道,皇长姐说这句话,应是看出他和言卿有了什么。   他动了动嘴唇,想要跟自家皇长姐说些什么,然人已渐行渐远,话还未出口。   “长公主看起来心情不错。”   心情不错,言喻也看出来了。   慕容重华笑着点了点头,便去太医院找了张太医,与言喻一同往刑部去了。   入了刑部,曹益有些不大情愿地前来相迎。   慕容重华也没管他,现在他的重点是曾国安。曹益等人,得慢慢来。   见到曾国安的时候,曾国安没有一点之前为官的模样,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躺在干草堆里,干枯的乱发耷拉在两旁和背后,脸上已经有了些微污垢。   但也只是脏了一点,除了左肩胛那里有一点殷红的血迹之外,其他地方没有受伤的痕迹。   “刺客就刺的左肩胛?”   “回皇上,是,臣知道之后赶紧赶来,派人简单地给曾大人包扎了一下。”   “曾大人?”慕容重华笑了笑,言喻也笑着,笑得有些意味不明。   “臣忘了,此刻曾大……曾国安已不是朝廷命官了,请皇上恕罪。”   慕容重华的视线掠过曹益,直接看向随行的张太医:“嗯,张太医,你且进去为曾国安治治伤口。”   瞧了几下曾国安的伤口,似不是太深,便想着看看戒怨认罪画押的案卷,然后再去见见这个案子的主犯。   曹益派人盯着曾国安,就带着慕容重华二人到了刑房。   “皇上,这案子是在今儿晌午审理的,东西有些乱,皇上请将就着些。”   “嗯。”慕容重华发出一个单音,就坐在了刑房书案之后的太师椅上,开始翻起了还未整理的案卷。   慕容重华坐下之后,言喻就走到他旁边站着,跟他一同看案卷,倒让曹益一人站在那里,显得有些尴尬。   慕容重华想,这曹益也不自在,曹益也不忠心与他,那他何苦勉强了他在此?   “曹益,你且去看看张太医有何需要,不用在这儿候着了。”   “臣遵旨。”   说完,曹益连忙往刑房外走去 。   原来戒怨身上背负的不仅仅是那三个婴孩的命案,还有一个叫做刘千的暴发户也死于他手。   越往后翻,慕容重华越发觉得奇怪。   上面记载着:恶僧戒怨,速招,未有任何喊冤反抗之言辞。   看到这句,慕容重华又往前面翻,看了那些按照戒怨供出的话写成的罪状。   此案的源头并非是戒怨想要练什么邪门武功,而是源于曾国安还在做地方知县时的一件旧案。   那年,万家镖局在押镖的过程中不仅被洗劫一空,而且没有一人生还。   谁也没有想到,劫镖的人竟然是雇主刘千,在这场灭门的浩劫中,唯一幸存的惟有万家镖局镖头的小儿子万之山。   刘千买通了当时还是地方知县的曾国安,与曾国安共谋了万家镖局的钱财,自此,万之山流落街头。   快要饿死的时候,被樵夫王大牛救回了家中,万之山本已无依无靠,此番差点两只脚都踏入鬼门关,自然有了遁入空门的想法。   万之山与忘缘的缘分,这就结下了。   没想到的是,在某日万福寺的法会上,那刘千跟自己的两三好友到万福寺借宿,本来寺院中禁酒,可刘千与其好友却是极其好酒之人。   一时忍不住就跑到了山脚下喝花酒,喝醉了才回到山上撒野。   一众僧人都围着他,想要将他弄会他自己的寝堂之时,刘千突然拍了拍他一个友人的肩,说了一句,你们知不知道我发的第一笔财是从哪里来的?   那些同样醉醺醺的友人便笑道,哪里?   刘千看了一眼一众僧人,笑得有些得意,当时老子找人杀了一个镖局的人,还买通了知县老爷,这才有了第一笔财。   说完,几人皆是哈哈大笑,扶着他们的一众僧人皆道了一句,阿弥陀佛。   其中的戒怨想起了往事,知道了真相,此刻,即使是佛祖,也不能将他心中的恨意消除。   他想要报仇!   本来他也没想过要自己动手杀人,但是当他握着状纸,敲响京兆尹府衙的大门时,看到的却是几年前那个只看钱的糊涂官。   戒怨顿时便觉得,老天与他开了一个大玩笑。   因为是曾国安,故戒怨久久不肯将状纸呈上,曾国安便将戒怨以扰乱公堂之罪打了三十大板,轰出了京兆尹府衙。   于是,在一个雨夜,他手刃了刘千,然后开始策划杀害曾国安。   至于后面的邪功一说和杀害婴孩的事情,只是略讲。   慕容重华皱了皱眉,这更重要的东西却是没有说完整,曹益到底是如何在审案子?   慕容重华转过头问言喻:“言卿可看完了?”   “回陛下,臣看完了,不过总觉得有些奇怪,该说的倒没怎么细讲。”   慕容重华点了点头,站起来往刑房外面走去:“既然人家不愿意说,那咱们就去找他们聊聊。”   没想到刚走出刑房,就有狱卒来通报,说有人要见圣驾。   慕容重华问狱卒是何人,狱卒只说是一个光头和尚。   光头和尚——是忘缘师父?   “走,去看看。”   出了刑部,就看到一个胖和尚在刑部大门之外打坐,许是听到了动静,忘缘立马睁开了眼睛,起身道了一句:“阿弥陀佛。”   “师父来此处是为何事?”   “圣上,贫僧特来请罪。”   慕容重华朝身后的言喻看去,对于忘缘的那句“圣上”不明所以。   言喻就像是能看透他心中所想一般,小声道:“陛下,昨日罗侍卫长来救人的时候,整个万福寺都知道陛下的身份了。”   听了言喻的话,慕容重华这才了悟。   “忘缘师父有何罪?”   “纵徒行凶之罪。”   “忘缘师父也是在当天才知戒怨杀了人罢,若早就知道,师父也不会在当天晚上就将戒怨叫到自己禅房问话了。”   昨晚,他与言喻在门外偷听之时便已知晓了些许。   此番忘缘前来请罪,他可不能就根据这莫须有的“纵徒行凶罪”给无辜之人定罪了,即使他是自愿的。   慕容重华叹了一口气,转身往刑部大门里去了,言喻自然看出了他的意思,便向忘缘道:“忘缘师父,你且回吧,令徒的罪过不在你身上。”   戒怨与王大牛都被关在最里面的牢房里。   还没到最里边,就听到了沉重的镣铐声,再往前走,就听见了隐约的说话,紧接着的是几声叹息。   王大牛和戒怨二人分别关在两个牢房之中,但两个牢房是挨着的,故二人才有机会闲聊两句,叹息一声。   “二位可还好?”   即使两人不回答,他也知道自然是不好的,单看身上那大大小小的伤口,也知道晌午的时候,应该是受过了不少的刑罚。   戒怨和王大牛都坐在牢房的角落里,靠在一堆,王大牛并未打算说话,戒怨如高僧盘坐,看了慕容重华和言喻一眼便闭上了双眼。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恶僧戒怨,朕听闻你早已认罪画押,为何身上还会有如此多的伤?”   “估计是那位刑部尚书大人,怕我用些邪功伤了他。”   戒怨说得轻松自然,似乎真是如此一般,那样自若的神情似不在牢房一般,而是坐在禅房中参禅。   若非这戒怨杀了人,倒也真成了一位高僧也说不定。   “戒怨,你练的邪功,到底是什么?需要杀害几个婴孩?”   慕容重华话音刚落,戒怨就将眼睛睁开:“传说中有一种功夫能在百里之外取人性命,也就是说即使狗官有人保护,我也不怕不能取他项上人头。”   “呵,这传说就值得你去杀害三个无辜的婴孩?朕该说你心狠手辣,还是该说你无知?”   慕容重华嘴角的笑突然凝固,人命在这位看似得道高僧的僧人眼中,似乎就如草芥一般。   果真是,一念成佛,一念堕魔。   作者有话要说:   一念成佛,一念堕魔。   世事百态,只求心安。 第13章 真凶   “皇上,官本是为民做主,为何到了曾国安这里,却是坑害百姓!所有的事情都是贫僧一人罪过,与我兄长无关,请皇上饶他一命。”   这是戒怨对慕容重华说的最后一句话,说完之后,他便吞下了自己藏在身上的□□。   慕容重华让人赶快叫张太医前来,霎时,牢房中乱做了一团。   好在,戒怨那条命是保住了,却不知何时能醒过来。   慕容重华总觉着,有什么事情他还没想通,在他没想通之前,千万不能让戒怨这么轻易死掉。   “陛下有什么想不通的,不妨与臣说说看。”   慕容重华看向言喻,笑着道了一句:“果然是什么事都瞒不过言卿。”   “陛下,现已是午时,此处正好离前几日才开张的一家酒楼不远,听说菜品不错,若陛下不嫌弃,可否随臣移驾那处去详谈?”   慕容重华看了看日头,果然是正午了,便点了点头,与他走了。   新开的酒楼名为“醉仙坊”,就开在一片湖边上,这湖叫做“七月湖”,每到元宵佳节,总有一大堆人围着这片湖放河灯,甚是热闹,连平常时候也见不到清冷景象。   慕容重华挑了一个观景绝佳的雅间,坐在窗边吃酒用膳别有一番风趣。   “陛下,有些事情还得慢些来,才能看得格外清楚。”   言喻一边为他斟酒,一边道,一双好看的丹凤眼看着桌上的酒盏,颇为认真,倒成了比窗外湖色更美的风景。   慕容重华清了清嗓子,道:“可朕怕下一瞬间就遭遇巨变。”   “陛下是天子,自有上天庇佑,陛下在担心什么?”   听了言喻的话,他不禁失笑:“文武百官当中,就数明之最能哄朕了。”   “臣这哪里是哄啊,明明是安慰陛下才说出的言辞。”   说完,便将酒盏放在他面前。   “明之,你说,是哪里不对呢?”   “陛下,王大牛为何要刺杀曾国安?若臣是王大牛,即使臣与戒怨有比较深的兄弟之情,也不会这样做,第一,刑部牢房不是谁都能进的。”   听了言喻的这般言语,慕容重华感觉有什么缠在他心头的东西正在慢慢解开,便催促着言喻快说下去。   言喻笑了笑,这才不急不慢地继续道:“这第二嘛,根本没必要再搭一条性命进去,因为曾国安已经被关到了刑部,皇上知道事情原委之后,曾国安定然不会继续活在世上了。”   “但是,为何王大牛要搭上自己的性命来刺杀曾国安?”   “为何?”   慕容重华急切地想要知道答案,然而到了这种时候,言喻反而卖起了关子,只是笑着说道:“陛下再仔细想想。”   然后开始给慕容重华布菜。   慕容重华只觉得脑袋有些混乱,将酒盏送到唇边,干脆一饮而尽。   也就是在饮酒的片刻,慕容重华突然想到了什么,放下酒盏时发出的声音都有些重。   “明之,朕想到了,王大牛这样做的原因无非两个,他想揽下所有罪名,或者,他才是真正的万之山!”   “但鉴于今日他在牢房中没有说任何话,那多半便是后面那个了。”   “陛下英明。”   言喻这夸奖让他有些飘飘然的,不过,关键不在于夸奖,关键在于夸奖他的人。   “那陛下是如何打算的?”   “朕要将计就计,让真正的凶手自行站出来。”言罢,慕容重华转了转言喻递过来的酒盏,嘴角浮现出一抹胸有成竹的笑来。   戒怨和王大牛被关在刑部已经三天了。   这三天里,刑部的狱卒不给他们饭吃,只给他们喝水。   戒怨还像之前一样,盘腿坐在牢房中,虽气色不怎么好,但还算是有精神。   然而隔壁的王大牛就没有那么好过了,本来就是个粗人,现下又没有食物可以供他消耗,身上的衣裳都大了一个号。   整个人胡子拉碴的,越发显得整个人愚笨。   突然,也不知道是哪个狱卒大喊了一句,曾国安逃了!   像是已经饿晕过去的王大牛突然挣扎着站了起来,却发现浑身发软,然而却使尽了全身的力气,将两只手臂粗的木头从牢房上扳断了一块。   钻出牢房之后,便毫不犹豫地朝关押曾国安的地方跑去,却在跑到一半的时候,一张大网从上方下来,直接将他给困在了里面。   黑暗的道上突然亮起了灯,几道人影从黑暗之中走了出来,为首的自然是慕容重华。   “王大牛,你果真是万之山!”   “万之山是谁,俺不认识!”   “尔为了一己之私,杀害无辜,死到临头,还敢狡辩?!”   “曾国安胡乱判案,刘千为财杀我全家,皆是罪该万死之人!”   “若你能继续往上上报旧案申冤,曾国安与刘千自有大梁律法处置,那三个婴孩又何其无辜!”   “那三个婴孩是我对不起他们,我愿意偿命,但我早已不信律法了,若非如此,怎会有今日的下场?”   “如若律法真的严明,我父母与叔伯姨娘怎会惨死野外,还被安个监守自盗的罪名?”   慕容重华愣了一下,一时没想出怎么回答他这句话,看着罗东将人带进刑房,然后又带了曾国安过去,慕容重华这才进去,坐在太师椅上。   有王大牛……或者说万之山对质,曾国安很快便招了之前所有的事情。   而王大牛也将事情的始末和盘托出,原来戒怨只是帮他做了一些事情,并未直接杀害婴孩,刘千也是王大牛一人所杀。   不过,戒怨的供词之中,倒有一点不假——快要饿死的时候,他是被樵夫王大牛救回家中的,这也是为何他要帮王大牛做这等违心事,并且替其顶了所有罪名的原因了。   比起和善的僧人来,戒怨其实更适合做乱世中快意江湖的侠士。   看到两人被重新押回牢房,慕容重华御笔一批。   待证据收罗完毕之后,曾国安与王大牛将被推出午门斩首,戒怨为从犯,流放到蜀地,顺带,慕容重华给了提拔曾国安的张太保一个下马威。   慕容重华在早朝上提了一下这个案子,又提了一下某位大臣荐人不严,再影射了一下某位大臣是不是也跟曾国安一样尽做些糊涂事,张太保张远当时就吓得双腿发软,脸色苍白,直接跪在了地上。   见此,慕容重华只得憋住怒气,让万淳宣布退朝。   过几日便是言喻二十又一的生辰了,从今日开始,慕容重华就在想,自己是不是还是要像往常他生辰时,送他什么东西,以示皇室与言家之间的和谐。   以往他送东西颇有些敷衍了事的意思,因为看见言喻,就有些烦恼自己对他的感情,还有些恼恨言措对他皇长姐的各种尖酸讽刺。   更加让他心里别扭的是,言措手中的权利日益强大,不晓得哪一天就会像当年的禹王一样造反。   这是他最担心的。   可是现在局势又有些不同了,除了曾国安,打击了张远,还知道了言喻是站在他这边的,他想,这有利的形势至少是在慢慢转向他这边。   仅是言喻那么明确的表了态,他也不该像往常那样敷衍了,然横竖想不出来有什么东西适合送与言喻的。   宫中有的东西,言家也不怎么缺,就连四季常开的花都有,还能送什么给他?   这样想着,慕容重华不免有些困,开始打起了瞌睡。   万淳刚端着一碗滚烫的燕窝进来的时候,就看见皇上已经趴在书案上了,身边还整整齐齐得摞着刚批完的奏折。   万淳叹了一口气,有些心疼,皇上自登基以来,就养成了连夜批改奏折的毛病,总想着白日的时候能做更多的事情,睡觉也不好好睡。   将手中的碗放下,便拿了一床棉被给慕容重华盖上,顺便将他脑袋旁边的奏折轻轻移到了地上,免得过会儿睡沉了,转头的时候会磕着脑袋。   做完这些之后,万淳便端着碗退了出去,将门拉上,嘱咐了一声守在门外的侍卫说,皇上在休息,没有什么要紧事,不要让人打扰皇上。   说完这句,万淳便离开了。   慕容重华做了一个梦,梦中有父皇,有母后,有皇长姐,有……言喻。   还有先冠军侯与先冠军侯夫人,当然,少不了言措。   梦中的他与言喻,一人身上穿着一件喜服,正在跪拜坐与堂上的四位长辈,似是……拜堂。   他与言喻成亲了?   慕容重华醒来的时候,皱了皱眉,有些恼自己怎会做这种梦,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莫非他心心念念都是与言喻成亲?   脑袋微微有些昏沉,看了一眼窗外,还未到午时。   将身上的棉被扔回到御书房里间的床榻上,慕容重华便拉开门出去了。   “现下已是几时了?”   “回皇上,已经到巳时了。”   “嗯,罗东呢?叫他过来,朕要出宫一趟,让他护送。”   侍卫领了命便去找人了,慕容重华回到清秋殿,由着侍女服侍,换了一身墨蓝色常服之后,罗东刚好候在了殿门外。   离冬青的祭日已经过去好几日了,罗东却像是还没缓过来一般,胡子拉碴,一脸憔悴。   慕容重华顿时觉得更加对不起他与冬青了,二人直至走出白虎门,也没有任何言语。   最后慕容重华道了一句:“罗东,人死如灯灭,朕也很想念冬青,她是朕见过的,除了皇长姐和母后之外,对朕最好,也是最温柔的女子,若冬青知道你为她这样,她定会心疼的。”   听慕容重华说这些,罗东也只是点了点头。   最后,慕容重华提了一句,若你有看得上的女子,自跟朕说就是,朕定给你指婚。   罗东便不再点头了。   慕容重华叹息一声。   到了冠军侯府之后,他便让罗东回宫了,本来罗东还有些不放心,他说了一句进了冠军侯府之后,言卿自会护朕。罗东这才往回走了。   “怎么?陛下又担忧罗侍卫长了?”   耳边突然传来言喻的声音,倒是吓了他一跳。   “言卿怎知朕来了?”   “忘了冠军侯府有一座可以看尽京都景色的高阁了?”   言喻说话就在他耳畔,脖子那里被他说话时吐出的气息弄得有些痒痒的。   “靠朕这么近,言卿打算坏朕清誉?”   他话音刚落,言喻便大笑着退开了一步,道:“岂敢岂敢。”   作者有话要说:   可恨之人必定有可怜之处,如无知,又如心胸不广,行不了正道。 第14章 吃味儿   不知是不是言喻陪在身边,又没有事情要办的缘故,慕容重华觉得今日和言喻走在这街上,甚是惬意。   任他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送言喻什么东西合适,索性带着人在街上逛一圈,看上什么买什么了。   这个想法,他自然没有与言喻明说,买东西,他看言喻的反应掂量着买便是了。   街上的人有些多,慕容重华时不时借着这种机会,去拉一拉言喻的手,搂一搂言喻的肩,抱一抱言喻的腰。   刚这样做的时候,他明显能感觉到言喻的身体突然有些僵硬,多半是没想到他会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做这些事情。   言喻右边的眉往上一挑,这下不怕毁清誉了?刚来找他的时候不是还怕毁清誉吗?   言喻嘴角微微勾起,心中突然有了几分躁意,反手抓住慕容重华的手,宽大的袖子将两人的手遮住,袖子里,十指紧紧扣在一起。   “让开让开!我家主子办急事!”   突然,一辆马车从前面冲了过来,眼见这两人就要被撞上,言喻赶紧将身旁的人推开,一脚横扫过去,那马儿受惊倒在了地上,马车在霎那之间翻倒在地。   言喻看了一眼那马车和正往外面钻的人,就走到了慕容重华身边,将人从地上拉了起来。   “慕公子可有摔伤哪里?”碍于周围站着无数的百姓,言喻想了想,还是觉得这样称呼方为好。   慕容重华掸了掸衣裳上面的尘土,道了一句,无碍。   然后又转头看向那辆马车:“这车中的人到底是谁,竟然在人潮拥挤的官道上还如此猖狂,不晓得这样会害老百姓受伤吗?”   慕容重华和言喻还没走过去,那边车夫就扶着一个约莫而立之年的男子过来了,那男子长得也算是端正。   不过,看那架势,那男子本来想破口大骂,然而在看到言喻之后,一身的架势都散尽了。   “言……言公子。”男子脸上的神情有些惊喜。   慕容重华转头看向言喻,皱了皱眉,敢情你俩认识?   言喻见慕容重华看他,立马露出一抹苦笑,臣冤枉。   慕容重华眉头松开,那就好。   “你是何人,敢在官道上这般猖狂!”   慕容重华喝道,脸上一片严肃,跟坐刑部审案子似的。   “在下钱三万,冲撞了两位公子,在下给二位公子赔礼了,望言公子收下。”   一边说,钱三万还一边从袖中兜出一块上好的玉递过来。   慕容重华再次转头,皱着眉头看向言喻,这都啥人啊,你来处理,朕不想说话了。   言喻笑了笑,走到钱三万面前,将他那块玉连带着他的手给拍了回去。   “钱三万,你这是公开贿赂朝廷命官啊,要是下次再让本官看到你在官道上横冲直撞,扰乱治安,本官绝不饶你,滚!”   被言喻这一通骂,那钱三万带着他的奴仆悻悻然离开了,周围的人见了这情景,不免发笑。   见慕容重华没有跟着笑,反而脸上还是一片严肃,走过去拉了拉他的袖子。   “慕公子,怎么了,不高兴我这样做吗?”   慕容重华没有回应他,转身进了一家古玩店,挑了一块色泽极好的玉石放到言喻手中,才道:“这钱三万不会是你们冠军侯府的老相好吧?”   言喻突然笑了,这话说的,倒像是在问那钱三万是不是他的老相好。   言喻将手中的玉石放回到原来的位置:“慕公子,在下不要玉,那钱三万只是长姐在生意上的朋友,到过冠军侯府几次,除了嚣张跋扈没脑子了些,基本算是一个好人。”   慕容重华总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特别是在言喻有意放了那钱三万之后:“嗯,去冠军侯府的时候,顺便看上美人了。”   听了这番话,言喻有些想笑,这是在吃味儿吗?然为了某位陛下的脸面,硬是在这种人多的地方忍住了。   “跟我来。”   慕容重华看了一眼自己被他拉着的手,愣了那么一会儿,就发现他们俩人已经在一条小巷子里了。   慕容重华记得母后在世时与他说过,在宫外的时候,尽量不要走这种荒无人烟的小巷子,要走就走人多的官道。   当他问他母后为何不能走小巷子的时候,他母后是这般说的,小巷子里容易出来劫匪,要是我大梁的太子被打劫了,说出去简直丢我大梁的脸。   当时,他母后说完,还一脸担忧地叹了一口气。   “明之,咱们别往里边走了吧。”   “再往前一点儿,臣想给陛下看个好东西。”   “可……”慕容重华有些犹豫,在好东西和遇到劫匪之间挣扎了一下,然而,还没等他挣扎完,言喻就已经推开了小巷子深处的一道木门。   言喻将人拉进来之后,又把木门关上,上了闩。   慕容重华看到眼前几十张挂在外面晒着的画,有些惊讶。   看画纸,不像都是近几日才画的,大部分是很早很早以前的。   画中有画山的有画水的,看着还挺似曾相识,然每幅画中都有同一个人,慕容重华顿时有些不敢再看下去了。   只要看画的人不傻,都能看出画中的人是他,而且,眉眼之间,竟然有真人的神/韵,足以见得画者的用心。   “臣没想到一次陛下,便画一幅,现下大概有上千幅了。”   慕容重华清了清嗓子,忍住不将目光停留在那些画上,推开了这个小院落里唯一的一道门:“朕先进去坐坐。”   然而,在门被推开的时候,慕容重华就后悔了。   这唯一一间房子被言喻布置成了书房,这间书房的四壁都挂满了和院子里相差无几的画,除了门,就没有空着的地方。   慕容重华在心里感慨了一句,言喻挺厉害,便忍住尴尬坐了下来。   言喻悠哉悠哉地走进来,在他身边坐下:“陛下觉得臣画功如何?”   “甚好。”   说完这句,两人便没有开口了。   “陛下,喝酒吗?”   “嗯。”处于这样的场景中,慕容重华有些不知所措,连言喻在问什么都没怎么听清楚。   言喻笑了笑,从书案后面拿出一坛酒:“这是臣去年埋的桃花酿,也不知合不合陛下心意,陛下且尝尝。”   言喻一边说,一边拿出两只酒盏,揭了封,倒了酒。   慕容重华愣愣地看着言喻,见言喻突然看过来,赶紧将视线移开,端起酒盏就往嘴边凑。   “挺好的,比醉仙坊的还好喝。”   酒喝多了,容易醉,特别是慕容重华这种喜欢喝酒,但是由于种种原因以前很少喝酒的。   还没喝几杯,慕容重华便觉得全身发热,刚扶着身后的椅子站起来,就想要将外衣扒了。   言喻立马按住了他的手:“陛下,臣来帮你。”   言喻的手冰凉,在冬季,往往如此,也正是因为如此,慕容重华的醉意也少了一些,至少明明白白地知道眼前的人是谁,他们在做什么事。   “好。”   慕容重华将手松开,言喻开始帮他松掉最外层的衣裳。   “明之,朕想休息一会儿,看来今日不能送东西给你了。”   “原来陛下找臣出来,是为了送臣东西,陛下,臣这么多年,惟有一样想要而不得。”   “是什么?”   “自然是陛下。”   慕容重华突然想起,十几年前的花前月下,他蹲在长了差不多一人高的草丛里,看着不远处的姑姑与她的情郎山盟海誓,差点让他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但今日这主角却换成了他,慕容重华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似乎慢了下来,连呼吸这种事情,似乎他也不怎么会了。   “陛下是不打算将臣梦寐以求的赐予臣吗?”   见慕容重华不说话,言喻自然当他是默认了:“也罢也罢,陛下就当今日臣喝醉了说胡话。”   “陛下,这里面有一张床榻,若陛下不嫌弃,请在此处休息一会儿。”言喻在一幅画后面按了一下,墙上就出现了一个入口,原来挂了那么多画的墙后面,还有一间密室。   言喻将他的外衣放在椅子上,笑了笑走出去。   书房的门被言喻拉上,慕容重华一时脑袋有些转不过来。   一边往密室走,一边琢磨。   之前听皇长姐说,这喝了酒之后,不得那啥吗?   为什么言卿还能这么镇定,没有与他酒后那啥?   难道刚才言卿说的话不是真心话,只是为了哄他?   慕容重华越想越烦躁,干脆倒在床榻上,打算好好休息一下,说不定醒来就什么都不烦了。   言喻看了一眼满院子的画,嘴角的笑越发苦涩,清秋殿的那次,应该是他一个人的错觉了。   他靠在柱子下面坐着,只觉得画中的人是那样可望而不可即。明明人就在房中,但是他不能动手,不能动手。   因为他是君,他只是臣,作为一个忠心的臣子,是要想尽一切办法为君除去麻烦的,而非是制造麻烦。   这是他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教导他的,他一直记得很清楚。   什么君什么臣,什么忠心道义,若他刚才能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全抛在脑后多好,现在也不会一个人盯着这些画发呆了。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言喻突然听到了有开门的声音,转过头去就看见了一脸惊讶的慕容重华。   “明之,你怎么坐地上,不凉吗?”   “陛下。”言喻笑了笑,突然觉得自己还挺厉害,这种情况之下,竟然能笑得出来,别笑得比哭还难看就好。   “我睡不着,想与明之说说话。”   “陛下酒醒了吗?”   “嗯,没躺多久就醒了。”   慕容重华一边说,一边伸手将言喻从地上给拉起来。   “明之之前的话……”   “臣对陛下只有一片忠心。”   “是吗?其实真想说,朕也何尝不与明之一样。”   “陛下……”   “明之对朕还是只有一片忠心吗?”   言喻将慕容重华拉过来抱住,凑到他耳边道:“不是,臣对陛下,还有觊觎之心,比忠心更多,比这颗忠心存在得还要久,陛下可要从了臣?”说罢,顺道在他耳边轻轻一咬。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互诉衷肠了,啧啧,终于等到你,还好没放弃啊。   祝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不幸的是,jj最近似乎抽风了…… 第15章 李太傅说……   自那日逛街,突然被言喻拉到小巷子里面的院落之后,已经又过了好几日,今日本该是李太傅授课的日子。   然又适逢言喻生辰,慕容重华便让德安去告诉太傅今日勿要往宫中来了。   万淳一边叨叨,一边给他将常服换好,虽已快要到春节了,但这天气还没有丝毫转暖的迹象。   慕容重华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万淳正在给他正衣冠。   “陛下,这身可好?”   “行,就这样了。”说罢,慕容重华便走出了清秋殿,守在殿外的罗东见了,赶紧跟上。   每次在冬青祭日的七日之后,罗东就一定会变回那个一丝不苟的罗东,从他身上看不到一点颓废神色。   罗东骑着马,跟着旁边的马车一路行至冠军侯府。   “爷,咱们到了。”   罗东坐在马背上,朝车里喊了一声,慕容重华便从车中出来了。   冠军侯府办宴席一向大气,一大红门上昨晚就挂上了新的红灯笼,门前搭了个大台子,雇了京城最出名的戏班子,此时正唱着《女驸马》。   扮演冯素珍的那名花旦唱着什么“任凭紫燕成双对;任凭红花并蒂开。怎比得我与他情深似海……”,什么“人人夸我潘安貌,原来纱帽罩啊罩婵娟”。   听到这里,慕容重华笑了笑,在他这儿,这潘安貌,除了明之,还有几人能比?   就连那台子上的花旦,跟明之一比,也稍稍逊了几分颜色。   每年的这种时候,堵在冠军侯府的人都挺多,慕容重华时常在担忧,什么时候这些人能将侯府大门门槛给踏坏。   办宴席就要喜庆到极致,这是从先冠军侯与先冠军侯夫人那里传下来的。   言家姐弟在冠军侯大门处迎客,言喻自然是最先发现慕容重华的,从他下马车那一刻,言喻就急着从人群中挤出去,往他这边来了。   “陛下。”   听到人群中有人这样喊了一句,前来贺生的人全都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吾皇万岁”,人一个接着一个地朝着慕容重华这边拜。   “免礼,今日这侯府没有君臣,众位别因为朕有所拘束才好。”   在言措意味深长的视线中,言喻领着慕容重华进了冠军侯府。   “没想到今年来贺生的人又增多了。”   言喻顿了顿,这意思是……   “陛下,这些多是家姐在生意上的朋友。”   此时三人已经行至长廊之上,长廊横跨了一片人工湖,不知是不是有言喻陪在身边,慕容重华突然觉得,冠军侯府的景色,无论哪处都是美的。   “哦,是这样?”慕容重华停下来,将视线从湖中的鱼移到言喻脸上,两人本就挨得近,慕容重华轻轻一抬手就能碰着他的手,索性就握住了。   言喻一惊,看了一眼后面站得像一座雕像的罗东,也没见有其他人,便没打算将手抽出来:“是的陛下。”   “明之说什么,朕自然都是信的。”慕容重华抬起另一只手,在言喻那只被他握住的手上拍了拍。   言喻笑了笑,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慕容重华话中有话。   言喻深知言措与长公主之间的梁子,但是他也相信,言措再如何嚣张跋扈,不知轻重,也不会做出对当今圣上和国家不利的事情。   言措关心的只有她和言喻快不快活,还有就是……钱。   “陛下……”   言喻正要与慕容重华细说,没想到这时有人走了过来。   还没到这边就嚷嚷了起来:“言公子啊,前几日咱们才见过,没想到再次相见竟然这样快……哟,那位公子也在啊,有缘,真是有缘呐。”   言喻将手从慕容重华手中不动声色地抽了出来,轻轻咳嗽了几声,有缘……他生辰的时候,言措都会请她生意上的朋友来凑热闹的,这也叫做有缘?   若是这样,那这缘分也太廉价了。   慕容重华习惯性地看了来人一眼,钱三万,这瘟神怎么偏偏挑这时候来。   “钱老板。”   言喻很是礼貌地作了一个揖,钱三万一大跨步过来就要来碰他的手,慕容重华皱了皱眉,正想着自己要不要出手阻止,言喻就已经自己往后退了一步。   钱三万僵在半空中的手顿了顿,有些尴尬地放了下去,脸上的笑也变得有些怪异:“言公子……还真是客气。”   说罢,钱三万干笑了两声。   慕容重华因为言喻主动往后退,方才被钱三万影响的坏心情全都消散了。   “言公子,在下前两日得了一块血玉,知言公子是惜玉之人,便想让言公子帮忙看看究竟如何。”   说着,钱三万当真就从自己袖子中摸出了一块血玉来。   慕容重华看着这场景,挑了挑眉,看来这厮还是有备而来。   “罗东,将那块玉给朕看看。”   罗东点点头,奉命走到钱三万面前,钱三万早已被慕容重华那个“朕”字给吓到了。   罗东刚将血玉拿走,钱三万就一下子腿软跪到了地上:“草民参见皇上,之前不知是皇上圣驾,冒犯了皇上,还请皇上恕罪。”   “免了。”李太傅说,身为皇帝,要大度贤明。   “看起来倒像是好玉,言卿,你也看看,朕看玉也就看个心里舒服,也不知到底好与不好,全凭心境。”   说罢,慕容重华便将血玉放到了言喻手中,顺便还在他手上悄悄摸了一把,脸上却是一脸正色。   言喻拿起玉对着和煦的阳光看了看,又敲了敲声响,笑道:“这果真是好玉。”   听到言喻这般说了,钱三万脸上的笑容越扩越大:“既是好玉,那在下便送与言公子了。”   慕容重华眯了眯眼,这钱三万还敢当着他的面送明之东西,这胆儿肥。   “罗东,朕记得,浙阳府最近进了很多难民,这是怎么回事儿。”   罗东愣了一下,没一会儿便明白了过来,作了一个揖道:“回皇上,听说是边防小国打仗,那些难民都是逃难出来的,但是昨日刚有大臣上报,浙阳府几日前就放粮赈灾,粮仓里的粮食快要完了。”   “哦,朕想起来了,这事儿可怎么办呢?本来朕想着让人那些难民编造户籍入我国,然后再给他们分配劳作,以此谋生,但在这些做好之前,这些难民就饿死了可怎么办?”   慕容重华还故意叹了一口气,颇有一份忧国忧民的明君风范。   言喻自然也是看出了什么来,将血玉递给罗东:“陛下忧心,臣自然更是忧心,陛下且毋须担忧,臣自然有办法。”   言喻话刚落,钱三万便上前来道:“皇上,不如草民捐款赈灾。”   慕容重华看了钱三万一眼,又看向言喻,差点笑出来,他没想到钱三万还真的愿意为了言喻当这个冤大头,还挺上道。   “那浙阳府赈灾之事便劳烦钱老板了。”   “应该应该的,只是……”   慕容重华挑了挑眉,他就知道钱三万做这冤大头一定不是无偿做的,商人重利罢了。   “若钱老板此次能保证无一难民被饿死,那回京之后,朕定有重赏。”   慕容重华抢在他前面将话说了出来,钱三万噎在原地,一个字都蹦不出来了。   “罗东,你在此处与钱老板商量一下赈灾的事宜,钱老板是初次替朝廷出面赈灾,一定有许多不明白之处,你提点提点钱老板。”   “臣遵命。”   慕容重华看钱三万脸都有些绿,便心满意足地带着言喻离开了。   李太傅说,赈灾这类事情,能不从国库拿钱,就不要从国库拿钱,国库还是随时都充盈着好,以备不时之需。   穿过长廊,就能看见一座两人高的假山,假山前面是一片花圃,后面便是言喻的书房。   今日是言喻的生辰,丫鬟小厮全在前院伺候客人了,此处是冠军侯府的后院,故一路行来,倒没有看见一个丫鬟小厮。   “陛下,臣在书房中备有好酒,陛下可要赏光?”   慕容重华本来想要点头的,但是想起自己喝酒似乎是真的不行,若是喝醉了,过后再做了什么,这冠军侯府今日如此多的人,他若丢脸岂不是能丢大发?索性便摇了摇头。   见此,言喻笑了笑,慕容重华会是这种选择倒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陛下果然还是顾及着自己的颜面的,不过臣除了酒,还准备了陛下喜爱的顶级乌龙茶,这茶可不醉人,现下离开席还有一个时辰左右,陛下可愿与臣一同饮茶。”   “甚好。”   言喻拉着慕容重华的手,推门进去。   书房中煮茶的器具早已经备好,言喻将慕容重华拉到炉子边坐下,然后开始往紫砂壶中撒乌龙茶茶叶,舀水。   估摸着量可以了,便将紫砂壶架在炉子上慢慢煮着。   没多久,整间书房茶香四溢。   慕容重华看着言喻,觉得即使今日没有饮酒,脑袋也有些晕乎乎的。   那句“酒不醉人人自醉”是不是就他现在这种情况?   第一遍的茶水需要倒掉,言喻又往紫砂壶中舀水,等茶水第二遍沸腾的时候,言喻才翻开两只茶盏,将紫砂壶中的茶水倒在茶盏里,递给慕容重华。   慕容重华看着言喻笑了笑,杯中的乌龙茶口感醇厚,入口回甘,让人不禁口中生津,回味无穷。   “好茶。”   慕容重华方说完这两字,言喻便欺身过来了,两人的唇瓣紧紧贴合在一起,慕容重华将手中的茶盏放下,将手绕到言喻背后搂住。   口中弥漫的都是乌龙茶的甘甜,两人就像是要将对方口中的甘甜抢夺一空一般,舌头缠绕之际还相互较着劲儿。   不知道这样吻了多久,两人已经从炉子旁的矮凳上移到了屏风后的床榻之上。   两人身上的衣裳已经被剥得差不多了,两人的手也不甘示弱地在对方身体上游走,点起一簇簇火苗。   然,两人没想到的是,还没等进行下一个动作,书房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皇上,李尚书来了。”这是罗东的声音。   李尚书……慕容重华一时没缓过来,轻轻推开言喻之后脑袋才开始正常打转,这才想起罗东说的李尚书是李太傅的儿子李贤,难得的青年才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挺衰的一天,希望明天能美好些,木嘛 第16章 礼部尚书李贤   慕容重华一手撑着脑袋,坐在言喻的书房中,看着眼前正向他一项项汇报的礼部尚书李贤,心中颇有些郁闷。   为什么每次要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总有人来搞破坏?   “皇上。”   “皇上!”   “啊?”慕容重华见李贤用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神情看着他,顿时有些愧疚,“李卿刚才说了什么?”   “回皇上,臣刚才说,臣已经将春节的事宜布置好了。”   “这样啊……布置好了便好,礼部做这些事情一向周全。”   “皇上,今年御花园还是要搭戏台子。”   李贤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双眼睛盯着慕容重华,像是一只狡猾的狐狸。   慕容重华知道李贤的意思,这是……要开始收网了,可最近因为言喻立场的转变,他突然觉得他的判断,出了错。   “嗯,搭吧。”   先走一步看一步好了。   为了这件几日之后才会发生的大事,他已经谋算了好几年。   言家本来在先冠军侯的时候便已经功高盖主,虽然先冠军侯与夫人为国牺牲,但是在先冠军侯及其夫人去世之后,围绕在言家周围的官员越来越多。   多到他有些招架不住,朝廷需要平衡,一杆称平不了,迟早祸及一方。   所以他只有先坐稳这位子,然后再慢慢削减言家的臂膀。   明年的春节,便是大成之日。   也不晓得明之知道了之后,会不会怪他。   想到此处,慕容重华不由得叹息一声。   “皇上不忍了?”   被李贤这样一说,慕容重华心里更不是滋味了,最后还是道了一句:“没,朕若不下手,迟早要为这次的愚蠢付出代价。”   其实,之前罗东告假回家,并不是真的回家处理事情了,而是帮他调查言措,那是他给言家的最后一次机会。   意料之中的,言措并没有珍惜这次的机会,借做生意之便,勾结官员,她那些所谓的生意朋友中,每个都与不少于两位朝廷命官有私交,不仅如此,她还私运兵器进城,买入大量马匹,囤积粮食。   光是私运兵器这一条,便足够她死千千万万次的了。   从搜集回来的情报来看,言措并不像言喻看到的那么简单,若不是那么多事实摆在他面前,恐怕他也不相信一个整天嚣张跋扈得跟没了脑子似的女子,会有这样大胆的想法。   李贤见慕容重华似乎没什么话要说,便告退了。   慕容重华一手搭在书案上,一手按着太阳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头疼。   没一会儿,外面便有人推门进来了。   “陛下怎么了?”   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言喻,慕容重华皱了皱眉,答道:“没什么。”   见慕容重华皱着眉,言喻自然是不信这话,叹了一口气:“陛下什么时候学会对臣撒谎了?”   说罢,走过去帮他按了按太阳穴。   慕容重华愣了一下,顺势靠在言喻身上,手放在他腰间,深吸了一口气,言喻身上好闻的青竹气味被他吸入肺腑顿时感觉舒畅了许多。   “陛下可好些了?”   “嗯,抱着明之,朕这头疼的毛病便好了。”   “方才李尚书定是与陛下说了些让陛下为难的事情罢,若不然,陛下怎么会对臣说谎?”   “嗯。”是挺为难的。   “如何可以的话,陛下不妨与臣说说,说不定臣能帮陛下解决。”   慕容重华抬头看着言喻,笑了笑:“也没什么的。”   “陛下,臣与陛下很小就在一块了,陛下是不是说谎,臣一眼便能看出,比如这句‘没什么’,其实就是有什么。”   说到这里,言喻笑了笑。   “不过,既然陛下不肯说,那臣不问便是了,快开席了,陛下请随臣移驾前院。”   在两人往前院去的路上,慕容重华将一块木雕从袖中拿了出来,当做礼物送了。   这木雕是由上好的紫檀木做的,只是这雕的东西……着实劣得很。   言喻看了半晌,才看出来这雕的是个人。   “这是陛下亲手雕的?”   “嗯,雕了好几年了,也就这一块能拿得出手些,希望明之不要嫌弃。”   “这是臣收到的最珍贵的木雕,臣多谢陛下,只是……敢问陛下 这雕的是哪路神仙,臣见识浅薄,未曾见过。”   听言喻这样说,本来因为言喻那句“这是臣收到的最珍贵的木雕”而高兴的慕容重华顿时脸红了一大片,咳嗽了几声清了清嗓子才道:“不是神仙,是你。”   “哦……”   慕容重华转身走到前头,他总觉得言喻这个单音有些意味深长。   言喻将木雕放进袖子中,笑着跑到他身边,也不顾旁人眼光,拉起他的手就往前院去。   然而,快要走到前院的时候,慕容重华突然停了下来,经他反复思量之后,还是想要向言喻讨一些回答。   “陛下这是又不舒服了吗?”   “不是,朕突然想到一件事,几日之后有一件要事需要明之去办,不知道明之是否愿意。”   “君要臣死,臣尚且不敢不从,何况,陛下恐怕也舍不得臣死,臣怎能推辞?”   听到言喻没有丝毫犹豫的回答,慕容重华这才松了一口气:“那便好。”   “听陛下的语气,似乎真的要让臣去送死一般。”   慕容重华皱了皱眉,捏了捏他的手,道:“今儿是你的生辰,别说这么晦气的话了。”   席间钱三万又来找言喻喝了几杯酒,便借机耍起了酒疯,抓住言喻的手就不松爪了。   慕容重华当时就一股火蹿到天灵盖,硬生生将钱三万的手给扳开了,还派人将钱三万直接送回去。   言措坐在旁边,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嘴角浮现一抹笑来,让人捉摸不透。   散席之后,慕容重华便回了宫去,立刻修书一封,直接差了罗东送到李府去。   罗东是傍晚回宫的,刚回来就直接往清秋殿赶了。   “李贤说什么?”   “李尚书说,会尽量按照皇上说的去做。”   “那便好,你下去吧。”   熄了灯之后便是漫漫黑夜,若是以往,慕容重华早就睡着了,但今日不同,今日,李贤跟他说,一切都已就绪,只等猎物自己踏进坑里了。   本来他是该欣慰的,布置了这么多年的事情,总算是有着落了,可是现下他却怎样也高兴不起来。   反而在担心,之后言喻会不会怪他,会不会不再理他了。   黑暗中传来一阵叹气声,过了许久,才听到较均匀的呼吸声。   翌日,慕容重华正要去上朝,就见德安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问他为何如此,他只道是,李太傅带着李尚书已经跪在勤政殿中请罪。 第17章 先皇赐的丹书铁券   慕容重华匆匆赶去,见真是如此,刚进入殿中就想要将李术与李贤父子二人扶起来。   “两位爱卿这般做,是为何故?”   “皇上,老臣遗失先帝所赐丹书铁券,特带犬子前来请罪。”   “这……”慕容重华没想到李家会用这招,把自己也给搭进去。   李太傅见慕容重华有些犹豫不决,便再次作了一个揖,提高音量道:“皇上,老臣请皇上治罪,也请皇上念在犬子有功于社稷,只治罪老臣一人。”   见父亲这般说,李贤立刻道:“皇上,请治臣一人之罪,此事与臣父亲无关,丹书铁券是臣拿到臣房间之后才被盗的。”   慕容重华正想说什么,张远却在此刻站了出来:“皇上,恕臣直言,丹书铁券乃是贵重之物,李家没有好好保护,当治死罪,满门抄斩。”   “哦,张太保今日所言,朕先记着。”慕容重华微微皱了皱眉,这张远还真是迫不及待想要除去李家。   说罢,又将目光转向跪在地上的两人,道:“两位爱卿先请起,此事关乎先皇所赐之物,敷衍了事非朕能做出之事,两位爱卿且先在府中思过两日,既然这丹书铁券是被盗走的,待朕查明事实之后,再做定夺。”   “众位爱卿可还有何事禀报,没有便退朝。”   慕容重华刚说完这句话,户部尚书王岩便站了出来:“回皇上,臣有本奏。”   “奏。”   “商贾钱三万已经前往浙阳府,三日之内可到达。”   “嗯,可有派高手保护钱三万和赈灾的粮财?”   “有。”   “那便好,继续留意钱三万的动向,这是本朝第一次官商合作,盯紧点。”   “臣遵旨。”   退朝之后,慕容重华连朝服也没心思换下,直接让万淳准备了马车往李府去了。   言喻刚出勤政殿便想叫住慕容重华,刚才在殿上,他便看出他今日有些不对劲,估计是跟李家两位大人今日的行为有关。   本想着跟他聊聊,顺便开解开解,没想到他刚出了勤政殿,去找人的时候,慕容重华已经走出老远,往白虎门去的。   陛下这是要直接去李府?   不知为何,言喻心里有些堵,但没一会儿便消失了。   这种事情,他早该想明白的不是吗?   慕容重华是天子,不会围着他一个人转,他是百姓的皇帝,是百姓的天,像慕容重华这样的贤主,只会为自己的子民着想。   不过,他是他的臣,也只会为了他着想。   言喻笑了笑,跟了过去。   马车行驶了没多久,便停下了,紧接着便听到了罗东的声音:“陛下,李府到了。”   因李家父子二人已经被他下旨思过,便没能出府迎接,等在府外的只有李术的夫人李王氏和李贤的小妹李婉以及一众仆人婢女。   “妾身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夫人带着众人行礼,慕容重华虚扶了一下,道了一声:“李夫人请起,朕来看看盗贼有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李王氏点了点头:“妾身这就带皇上去之前放丹书铁券的房间。”   跟着李王氏走到李贤的书房,李贤正坐在书房中,捧着一本《春秋》看得津津有味,李王氏叫了他一声,李贤才抬起头来。   见慕容重华跟着自己母亲进来,他便站了起来,脸上带着一惯的严肃,行了一个揖礼,道:“皇上,臣未出府迎接,望皇上恕罪。”   “无碍,李卿本就是因为朕下旨在府中思过才未来迎接,何罪之有。”   “皇上,那臣先去叫父亲来这边,父亲还不知道皇上到臣这书房来了。”   慕容重华挥了挥手:“嗯去吧。”说罢,开始用他那双桃花眼打量起了这间书房。   这间书房的布置挺满,比言喻的书房少了几分舒适,透着一股子压抑,除了门所在的那面墙,其他三面都有书架,书架上摆满了各种类型的书,从史书兵法到江湖奇闻。   真可谓是无书不纳。   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书架上摆满了书,没有任何空余的缘故,让书房的气氛变得异常压抑,也不知李贤是如何将书看进去的,真是一个人才。   他记得言喻的书房中,每层书架摆放的书籍也多,但是却不像李贤的书房这样,而是在每层都有空出来的地方,而且还不小。   并且每层的空隙都是错开的,并不在一条竖直线上,看起来尤为舒服。   “老臣见过皇上。”   “太傅请起。”说罢,慕容重华将视线转到李王氏和李婉身上,慕容重华这才发现,李婉竟然一直低着头,“不知李夫人与令千金是否能回避下,朕与两位爱卿要就此事谈谈。”   “妾身这就带小女告退。”李王氏离开之前,还吩咐了管家李福上好茶和点心上来,临走的时候,李婉才抬头看了慕容重华一眼。   慕容重华愣了一下,也只是一下,就将视线收了回来,在书案后面的太师椅上坐下。   “两位爱卿坐。”   “谢皇上。”   此次他来李府,其实并非是来寻什么蛛丝马迹,本无盗贼,何来蛛丝马迹?   三人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慕容重华不开口,这父子俩也不说话,等李福将东西上齐之后,李贤才左右望了望将书房的门一关。   “皇上此次屈尊驾临寒舍,可是为了先皇所赐丹书铁券被盗一事?”   “是,也不是。”   李贤与自己的父亲对视一眼,李术抬手捋了捋自己那几根已经花白的胡须。   “那皇上是……”   “当朕傻子吗?没想到你说的好办法竟然会是这样的,造出先皇所赐丹书铁券被盗假象,然后栽赃给张远,以为这样就能扳倒张远了,是与不是?”   慕容重华是咬着牙说出这番话的,罗东是他的左膀,那李家父子便是他的右臂,他的右臂将自己都给搭进去了,他能不急才怪!   李贤一下子跪到地上,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请皇上恕罪,实乃不得已而为之,只有这样才有机会进入张府进行最严密的搜查,找到可以治张远罪的证据,毕竟丹书铁券不是什么平常之物,何况还是先皇所赐的丹书铁券。”   他刚说完,慕容重华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边李术也跪了下来:“皇上,是老臣没有考虑周全,若是因此对皇上的计划有所损害,老臣自当以死谢罪。”   “以死谢罪以死谢罪……李术啊李术,朕知你忠心,但是你可不可以不要将‘以死谢罪’整天挂在嘴上,别以为你是两代老臣,朕就不敢真的让你以死谢罪!”   慕容重华觉得脑袋有些隐隐作痛,他真的怕有一天会冲动一下,让李术“以死谢罪”了。   听到慕容重华这样说,李贤猛地抬起头来,脸上全是紧张的神色:“皇上……”   “行了行了都起来,太傅是朕的师父,朕怎会做出此等不义之事,先给朕说说你们下一步怎么做,朕也好有所应对,免得你们又像今儿一大早那样,跪勤政殿吓朕一跳。”   两人起来之后也没坐下,想要就这样跟慕容重华将事情说了,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的李福敲了敲门:“皇上,老爷少爷,言大人来了。”   言大人?自然是言喻了,言措的话,人一般称呼为侯爷。   慕容重华走过去将书房的门打开,对李福说了一句,让言大人直接往这边来。   “皇上,大理寺卿的长姐可是言措。”李贤站在他旁边提醒他。   听到言喻来了,本来慕容重华心情大好的,但是经过李贤一提醒,心情顿时有些郁闷。   脸上的神情突然难得地严肃了起来,一双桃花眼盯着前方,似乎正在盼望着前方有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现。   “本来与皇家有关联的案子就该交给大理寺办理的,言卿此时过来,可能正是因为此事,两位爱卿可别露了破绽。”   父子俩作了一个揖,道了一句,臣自当竭尽全力。   慕容重华点点头,这时言喻已经从拐弯的地方出现了,身上还穿着朝服,看来是刚下朝,便往这边赶了。   “臣参见皇上,没想到皇上也在此处。”言喻先给慕容重华行了一个礼,然而慕容重华听着这句话,总觉得怪怪的,也不知道怪在哪里,只是觉得有些不自在。   “言卿来李府是来查明丹书铁券之事的?”   “自然。”   “那朕便不打扰了,罗东,准备回宫。”   说罢,慕容重华抬脚便要往前迈,没想到言喻竟然在李家父子以及旁边仆从丫鬟的注视下,拉住他的袖子:“陛下,臣似乎说过,有陛下监督着,臣才会好好办案,若臣一不小心徇个私,那可就不好了。”   言喻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双丹凤眼全盯在年龄与他差不多的李贤身上了,嘴角还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来。   李贤见言喻这般,有些疑惑,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言喻多半是对他有些意见。   这些意见可能还跟皇上有关,然而李贤再如何冥思苦想,也想不出自己哪里得罪了言喻。   慕容重华碍于言喻那句话,便没了要离开的心思,想着且看看他能查出些什么来。   “李尚书,请问这丹书铁券在丢失之前是放于何处的?” 第18章 李家小姐   “言大人,本官是将丹书铁券藏于书架暗格中的。”   说罢,李贤就走到书案后面的书架旁边,然后将第七排上面的第三个花瓶拿下来,往空出来的地方一按。   霎时之间,书架就往旁边移去,在同一时刻,书架后面一阵响动,竟然出现了一个正好可以将丹书铁券放进去的暗格。   暗格的小门打开之后,里面空空如也。   言喻走上前去,盯着暗格里面看了一会儿,便让李贤将机关给关上了。   见此,慕容重华赶紧迎了上去,道:“言卿可看出什么来了?”   “从灰尘分布的地方来看,之前,丹书铁券的确放在这个地方。”   说到此处,言喻又将视线转向了李贤:“不知李大人有没有发现,丹书铁券被盗前后,贵府中可有奇怪之处?”   “这个本官倒不曾发现,不过可以叫上府中所有的仆从婢女来问上一问,人多眼杂,若要在府中偷盗一物,本官觉得,这也非一件易事。”   李贤提出提仆从婢女来问话,言喻一定会同意如此做的,这是在没有任何办法下的必然之举。   在听到李贤这个提议之后,言喻果然点了点头。   此时已是日头高照,言喻连午膳也没打算用,方便起见,他直接在李贤的书房中开审,让一干仆从婢女在外候着,随传随到。   慕容重华本想陪着言喻,却硬是被李贤给拉到了饭厅。   李术是他的老师,李贤既是他的臣,也是他的友,跟这二人一起用午膳,慕容重华也不好中途离席,何况还有两位李府的女眷——李王氏和李家小姐李婉。   终于,慕容重华没再顾着遵守了十几二十年的礼仪,忍不住道:“太傅,言大人那边可有人送吃的过去,若言大人因此而身体抱恙就不好了。”   李术将筷子放下,看着慕容重华道:“皇上,食不言寝不语。”   李贤坐在一旁夹菜吃饭,嘴里憋着笑,差点把自己给噎着。   慕容重华自然是看到了李贤憋笑的表情,对着他挑了挑眉,李贤便没敢笑出来。   跟李贤比起来,李婉倒真的是挺温婉一姑娘,对于慕容重华这样无礼的话,一点也没有笑他的意思,只是安静地吃着饭,整个就一标准的大家闺秀。   李王氏更是一位温柔的夫人,李术说他的时候,李王氏还瞪了李术一眼,李术这才没有继续说下去。   自他跟着李术学习以来,李术就经常以老师的身份来压他训他,今日终于让他见到能压他老师的人了。   慕容重华突然觉得,这顿饭吃得挺值。   用完午膳之后,慕容重华提出想要出去逛逛,李术便想让自己一双儿女作陪。   慕容重华再三婉拒,说有罗东一人便可,且李贤现在得奉旨在府中思过,出府也不方便。   见李术点点头,慕容重华刚松了一口气,没想到李术又说,至少将他女儿李婉带在身边,他家婉儿武功不弱,出个什么事情,也多一一人来保护皇上。   李术既然都已经这样说了,言喻又在提审李府的仆从婢女,现在没法子跟他出去,他自然没有继续婉拒的理由。   到了街上,其实也没有什么闲情逸致逛街,慕容重华直接奔着醉仙坊去了,让醉仙坊的老板给他打包了两个招牌菜,就往回走了。   李婉小心翼翼地盯着罗东手上捧着的那包被油纸包着的东西,看了半晌,然后快步到了慕容重华身边。   “皇上方才是被家父气到了,没有吃好么?”   李婉说话细声细语的,如小溪流水般柔和,这声音听着很是舒服。   慕容重华看着李婉笑了笑,若自己不是喜欢明之,恐怕这小姑娘也会是他喜欢的。   “不是,朕是想着某人没能吃饭,怕太傅不给饭吃,所以给某人开小灶。不过,这事还请李小姐别告诉令尊,如若不然,太傅又该叨叨朕了。”   说到此处,慕容重华的笑掺杂进了几分无奈。   李婉因为慕容重华对她笑而有些高兴,想也没想,就点了点头:“皇上放心,若是我爹问起来,婉儿只会回答皇上只是在街上逛了一下,觉得没什么好玩儿的,就回来了。”   慕容重华执起手中的折扇挑起李婉的下巴,笑道:“真是个聪明丫头。”   说罢,折扇在他胸膛前面“唰”的一声展开,轻轻摇了摇折扇,继续往前走了。   一进李府,慕容重华就往李贤的书房去了。   李婉本来想跟着,但是慕容重华以府中并无危险的理由将她打发走了,罗东也只是守在李府大门外面。   书房外面的人大概少了一半以上,等里面正在被问话的人从里面出来之后,慕容重华立马蹿了进去,将门一关。   “本官还没叫……”   说到此处,言喻刚好在纸上记录完最后一句话,抬起头来便看到了手上捧着一油纸包东西的慕容重华。   “其实陛下现在不用来监督臣的。”   “谁说朕是来监督的,还没用午膳吧?”   慕容重华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的油纸包放在书案上,慢慢撕开,露出里面还温热的菜。   言喻看了书案上飘着香味的菜一眼,又将视线转到了慕容重华身上:“挺香的——醉仙坊的?”   “自然,朕就知你爱吃他家的东西。”   “陛下怎么知道……”   慕容重华随手挑起他垂在身前的一缕青丝在手中把玩,嘴角含着暧昧的笑意:“三番两次都将朕往那里带,当朕眼瞎吗?”   说罢,原本把玩青丝的手已经勾到了言喻的脖子,将人往自己这边一带,便顺势亲了上去,但是却只是浅尝辄止,没一会儿就将人给放开了。   “快吃吧,肯定饿坏了。”   言喻心里惦记着外面还没有审问完的人,吃了几口便不吃了,慕容重华硬是逼着他吃,说不吃好了不让他审,如此一来,言喻只得按照慕容重华说的来做了。   言喻用饭的时候,他就坐在旁边翻看他刚才问那些人的笔录。   然而,没有看到一点有价值的线索。   用完饭之后,言喻继续提审剩下的人,慕容重华就坐在他旁边看着,高兴时就问上两句,或者盯着他的侧颜一个劲儿看。   到了倒数第几个的时候,总算是听到那么一丁点有用的东西了。   这是一个在书房打扫的年轻男子,叫做李孞,在昨日傍晚时分,他按照惯例到李贤的书房清扫,没想到书房的门大开着,还看到负责照顾花草的李中从书房中出来。   李孞自在书房中打扫开始,李贤的书房从未这样大开着过,所以李孞觉得很是奇怪,没想到第二日就听到了丹书铁券被盗的消息。   让李孞出去之后,言喻特意让人传了李中进来。   李中是个皮肤黝黑的年轻人,看着年龄挺小,实际已有二十六七了。   “李中,昨日傍晚的时候你在何处?”   言喻一来就问这个问题,李中很明显地哆嗦了一下:“回大人,回皇上……”   慕容重华靠在椅背上,道了一句:“不用回禀给朕听,回答言大人的问题便是。”   “是。”   慕容重华盯着这个叫做李中的人,见此人一双腿似乎在颤抖,便在瞬间明了了什么。   “回大人,昨日傍晚时分,小的跟往常一样在赌坊,还输了钱。”   “哪间赌坊?”   “就在飘香院对面小巷子里的黑赌坊,明的小的也不敢去,其实两位李大人都明令禁止小的们去赌钱的,所以小的也就只有在黑赌坊偷偷赌几把过过瘾,免得被人看到。”   李中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些犹豫,从脸上可以看出来这个规定对于他这样好赌的人来说,有些为难。   “李中,你说你在赌坊,但是有人看见你出现在这间书房外面,这个你作何解释?”言喻越说到后面,语气越发严厉,跟审一个十恶不赦的犯人没有两样。   言喻话音刚落,也不知是因为心虚还是什么原因,李中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大人,冤枉啊,小的哪里有胆子敢偷那么贵重的东西,那可是要掉脑袋的事情。”   “那本官问你,你去赌坊的时候,是输的时候多,还是赢的时候多?”   “小的运气太差,自然是输的时候比较多,不过,赢的时候,也应该不少。”   言喻眯了眯那双好看的丹凤眼,上半身向前微微倾了一些:“那你现下能拿出多少银子来?”   “小的……小的……身上暂无银两。”说到此处,那李中一双紧绷着的肩膀立刻垮了下来,像是知道快要大祸临头了一般。   “你说的是暂无银两,那就是说之后还会有银两了?”   “这……这……府中自然有月银,下个月,小的就有月银了。”   “然后又拿去赌?”   “是。”   “你这几年得的月银全拿去赌了?”   “……是。”   言喻嘴角勾起一抹笑来:“来人,将此人先带回大理寺收押,待本官查实再审。”   门外有人推门进来,将李中给带了下去。   之后又有几人指证自己曾在昨日傍晚时分看到过李中在府中。   这样一来,李中扯谎的事情,基本算是坐实了。   将李府中所有人都问完之后,已是酉时了,慕容重华跟言喻一同向李术李贤父子告了辞,往府外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要不要来个李家小姐与陛下之间的爱情纠葛?不好意思,我又奸笑了,忍不住忍不住。   另,看到留言灰常开心,谢谢可爱的椰汁妹子,飞吻飞吻~ 第19章 此乃臣份内之事   两人刚出了李府,罗东就走了过来,言喻要去李中说的那个黑赌坊看看,慕容重华便让罗东先回宫,自己则跟着言喻一同过去。   两人找了约莫半个时辰才找到李中经常去的那间赌坊,言喻跟那赌坊的人打听了一下李中昨日傍晚的行踪。   问遍了赌坊中包括老板在内的所有人,都说昨日傍晚并没有见到李中。   “这样一来,李中定是盗了丹书铁券的人无疑了。”   慕容重华说这话的时候,小心翼翼地看着言喻的侧颜。   “那倒是不一定,臣总觉着还有哪里被遗漏了。”   言喻皱着眉,一边走,一边看着前方。   见言喻还在犹豫,他也开始有些犹豫了,然最后还是决定推他一把。筹谋了这么多年,总不能因为他的私心一时不忍,行差踏错。   “那明之是否要去李中家里看看?”   “李中家里?”   “对,李中家里。”   言喻看着慕容重华,点了点头。   送慕容重华回宫的时候,两人约定明日在大理寺会合,然后再往李中家里去。   半夜睡不着,慕容重华躺在御花园那片花丛中赏月,今晚的月亮没有十六那样好看,被乌云遮了几近一半。   明日许是有雨。   慕容重华有些无聊地想着。   万淳起夜的时候有到清秋殿看看他的习惯,怕他像小时候那样踢被子,没想到在殿中并没有看到人,把他急得半死,问了守在宫外的侍女,这才知道皇帝去了御花园。   万淳看到慕容重华的时候,急忙拉他起来,给他铺了厚厚的一层棉被在花丛里,才又让他躺下了。   万淳本想在旁边守着,慕容重华硬让他回去休息了。   离开的时候,还带三步一回头。   慕容重华懒得再看万淳这样一副老是将他当小孩儿的样子,便将脑袋别开,看向旁边带刺的花杆子,突然想起十几日前他闯入冠军侯府时的场景,一下子愣了。   他这样做,真的对吗?   许是白日的时候走了太长的路,有些累,不知不觉之间,眼皮子就要耷拉下来了,突然听见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霎时,慕容重华将眼睛睁开,一眼看见了站在他面前的慕容月华。   “皇长姐,这么晚了,怎么还未休息?”   见是自家皇长姐,慕容重华也没打算起来,慕容月华笑了笑,在他旁边坐下。   “本来是睡下了的,但想到李家的事情,怎么也睡不着,索性到清秋殿去找皇上了,没想到路上碰到万公公,说皇上在此处,本宫便来了。”   “没想到这件事情连皇长姐都知晓了,皇长姐是在担心李贤?”   李贤与慕容月华也算是青梅竹马,小时候,慕容月华除了跟他这个皇弟待在一起之外,就跟李贤待的时间最多。   虽然之后李贤在慕容月华及笄之年,为了避开先帝赐婚而离开京城,云游四方去了,但慕容月华对李贤的感情,却从未有过改变。   他家皇长姐是如何对李贤,李贤又是如何待他家皇长姐的,慕容重华是最清楚的。   就连几年前,李贤为何在他家皇长姐及笄之年离开京城,他也是再清楚不过的。   可惜的是,有些事情,并不能做到两全其美,只有舍了一个,才能得到另一个。   朦胧的月光下,慕容月华的脸有些模糊,她看了一眼躺在花丛中的慕容重华,伸手将落在他发上的花瓣拣开,道:“还是什么都瞒不过皇上,本宫知道,本宫不适合对皇上说这些事情。”   说至此处,慕容月华顿了顿,眸子中流露出来的担忧却怎样也掩不住。   “但是皇上,若可以,希望皇上免了李尚书死罪。”   免了李贤的死罪,他又何尝不想?怕就怕计划出了什么变故,连他也不能控制的变故。   李家会把自己搭进去,本来就在他的计划之外。   慕容重华看着夜空,月亮周围的乌云越来越多,想要将月亮给全部遮住。   “朕,尽力,皇长姐回去休息吧。”   突然有阵风刮了过来,将一些尘埃带进了慕容重华眼中,抬手遮在眼前,扯住眼皮子眨了好几下眼,那些尘埃才顺着被逼出来的泪水流了出来。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天上的乌云已经不见了,月亮又圆了几分。   想是方才那阵子风将乌云给吹散了吧,那明日的雨究竟是下,还是不下?   慕容重华看了一会儿夜空,叹了一口气,转眼才发现慕容月华还未离开。   “皇长姐还有何事?”   慕容月华看着他,笑了笑,然后才挨着他躺下:“皇上与大理寺卿现下如何了?”   对于慕容月华这个问题,他有些诧异:“皇长姐为何问起这个来了?”   自他与慕容月华讲了自己喜欢言喻的事,她又什么观点都不表之后,慕容重华便以为他们之间再也不会就此事详谈了。   “本宫突然觉得,皇上方才那个样子像是在为什么事情烦恼。”   眼睛还是有些不舒服,慕容重华眨了眨眼,转头看向她:“所以皇长姐便以为朕是为了言喻才这般。”   “直觉,直觉告诉本宫,皇上应该是因为言喻才如此,皇上……是不是要做什么?”   要做什么——皇长姐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没什么,朕只是在想,朕与他的事情,会不会毁了他。”说罢,慕容重华将脸转开,顺带站了起来。   这也是实话,只是这实话说得实在有些含糊。   慕容重华离开的时候,身后才传来慕容月华的声音。   “皇上,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哪怕是一个人,也不能让他插足,这种事情是不能谈论谁毁了谁的,只是看谁愿意付出得更多一些罢了。”   慕容重华愣住了,连步子也忘了迈出去,慕容月华绕过他,有些担忧地看了他一眼,才朝着自己的栖梧殿走去。   慕容重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清秋殿的,只知道当时自己脑海中只想着自家皇长姐的那句话,还有言喻。   脑袋轰鸣一片,混乱成了一团,他需要好好休息。   然,辗转了许久,烦闷的心情才算平复了,这才入睡。   翌日醒来之时,并没有下雨,但他脑袋有些晕乎,万淳早已带着一众宫人候在屏风之后了,慕容重华叫了一声万淳,万淳便带人绕过屏风,走到床榻边上服侍他洗漱更衣。   慕容重华捂着嘴打了一个呵欠,然后道:“万淳,今日不上早朝吗?”   “哎哟喂皇上,您这记性怎么连老奴都不如了,昨晚上皇上还跟老奴说,今儿早朝取消,有事儿呢。”   有事……什么事?   慕容重华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脑袋这才清醒了一些,猛然间想起昨日与言喻约好的事情,连忙让万淳去备了马车。   匆匆忙忙地赶到大理寺,言喻早已换了便服,一副在大理寺大门外面站了许久的样子。   见远处有马车朝这边驶来,旁边是骑着马的罗东,言喻笑了笑,走上前去,待慕容重华从马车上下来,才作了一个揖,道:“陛下。”   “明之一定等很久了。”慕容重华伸手去握他的手,话语中有些微内疚。   “此乃臣份内之事。”   昨日送慕容重华回宫之后,言喻在回冠军侯府之前去了一趟户部,调取了李中的户籍查看,今日一早便在大理寺外面等了。   于是乎,一行三人直接往李中家人所住的地方去了。   慕容重华以为他们的目的地是一个有些破败的四合院,或者是一实在不怎么样的农家小院,没想到,在穿过一条又一条的小巷子之后,摆在三人眼前的却是一座两层的小楼。   言喻与慕容重华对视一眼:“看来陛下说的没错了,李中的嫌疑很大。”   罗东走上前去敲了敲门,便有一年轻貌美的女子来开了门,女子肤如凝脂,身上穿戴的无一不是珍贵之物。   与这女子说明来意之后,女子似乎有些惊慌,想要将门关上,然而,罗东的速度比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快多了。   女子见没法子阻止三人进入院子,一时急了。   也许真的是急中生智,只听那女子大声喊了一句:“抢劫!抢劫了!”   只是一瞬间,旁边的住户便开门走了出来,手上还拿着几样家伙。   对此,慕容重华还在心里感慨了一句——他大梁朝的百姓,不仅心地善良,还助人为乐。   然,现下他也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郁闷了。   言喻直接将身上的大理寺卿令拿了出来:“大理寺办案,散了散了!”   围着的百姓中有几个识字的,仔细看了言喻手中的令牌后,便与大家说真是大理寺办案,众人这才散了。   女子见没人能帮她,一脸惊恐地退到一边,目光闪烁。   这二层小楼就已经够他们对李中起疑的了,看到这女子的穿戴之后,更肯定了李中是盗走丹书铁券的人的猜想。   现下这女子在知道了他们的来意之后,还不想让他们进院子,这足以看出其中的问题了。   慕容重华皱了皱眉,看了那女子一眼,跟着言喻走了进去。   院子被打理得十分雅致,虽然面积小,但是环境挺不错,但光是要打理这样一个院子,差不多要花光李中半年的月银。   “没想到这李中家还挺有钱的。早知道本官也就不当官了,去李府做个浇花匠,这收入还挺可观的。”言喻一边说道,一边看向站在院门旁边,低着头瑟瑟发抖的女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一般都是在晚上九点以后更新哦,希望喜欢,木嘛。   这样的节奏应该不会慢吧,谢谢看文的大大们,谢谢收藏的大大,谢谢评论的大大(微笑) 第20章 刑部来提人   曹益方从刑部出来,正要上马,便有一身穿短褐的男子跑了过来,跟他说了些什么之后便匆匆离开了,曹益脸上的神色立马变得严肃起来。   叫了几个刑部的人就上马离开,然而却不是往曹府的方向去。   在李中家里逛了一圈之后,言喻对李中盗取丹书铁券的猜想已经深信不疑。   将慕容重华送到宫门的时候,已经快要到戊时,两人作别之后,言喻立马往大理寺赶了。   然而,还未走到大理寺大门,就见一队人马等在门前,看处于最前头那人的身形,似乎是刑部尚书曹益。   走近后一看,还真是。   这大理寺一年到头也没几个人会来,曹益怎么今日就来了?   朝廷中的人都知道曹益,张远等人皆与冠军侯府关系匪浅。   而以李太傅为首的那一拨忠臣,自然是与他们不对付的,本来言喻夹在这两拨人中间,哪方也不偏着。   但自从那日他在朝堂上怼了张远之后,他便知道,自己再也不能“两耳不闻窗外事”了。   在曹益的注视之下,言喻嘴角勾起一抹笑来,悠哉悠哉地走了过去,这才作了一个揖:“曹大人。”   曹益坐在马背上,冷哼一声,也没打算下马,很是不耐烦地作了一个揖,道:“听闻言大人昨日抓回了一个疑犯,但跟皇亲国戚也沾不上边,所以本官就来提人了,好回刑部审。”   提人回刑部审,也就是说,曹益并不想让他参与这起案件的审理。   若是以前,言喻定然不会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的,毕竟以前他一直是拿着朝廷的俸禄,做着闲散的官。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已经不可能再置身事外了。   曹益想要提人回去,那更能说明李中此人并不简单,言喻自然是不可能让他将人轻易提到刑部去。   到了刑部,估计嫌犯只有死路一条,在大理寺卿这个位子坐了这么多年,刑部的手段他多多少少也听闻见识过的。   有些不肯认罪的,曹益就让手下的人用刑,刑罚花样百出,被用刑的死掉的多,被屈打成招的少。   言喻一直很疑惑,这样一个人,是如何爬到这个位子上来的。   不过,他这个闲散的大理寺卿,之前不怎么干事,都能稳稳地在这位子上坐那么多年,足以见得大梁治理朝纲的力度确实不强硬。   如此一对比,刑部尚书的位子上坐着这样一个人,也就不怎么奇怪了。   “曹大人想要提人,随便派一个人来便好,下官没想到曹大人能亲自来,为了一个疑犯,用得着这样吗?”   言喻站在大理寺的门口,睨了曹益一眼。   “看言大人这举动,是不想让本官进去啊。”   言喻将折扇打开,置于身前轻轻摇了摇:“曹大人要进去,下官怎么可能拦得住?”   言喻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曹益看了就怒从中烧。   下一瞬间已经从马背上跳了下来,走到言喻面前,一手指着他道:“言喻,本官若不是看在先侯爷与侯爷的面子上,早就闯进你这大理寺了,你以为你是有多大面子能让本官在外边儿等,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言喻晃了晃扇子,将他的手推开,道:“曹大人,这里是大理寺,不是你刑部。”   “大理寺又如何,大理寺可不负责这类案件的初审。”   “这人是因有盗取丹书铁券之嫌才被抓,丹书铁券被盗难道不算是与皇家有关的大事?曹大人不想着与下官一同好好办案,倒想将嫌犯提走,曹大人这是想要作甚?”   说至此处,言喻一双丹凤眼眯成一条缝,看向曹益的时候,曹益突然感到一阵惊慌。   见曹益神色有变,言喻轻笑一声,往前移了一小步,离曹益更近了一些,用扇子在他胸前敲了几下:“曹大人可是怕下官从嫌犯口中问出什么东西来?曹大人啊,都察院的人都看着咱们呢,您可得好好掂量掂量。”   都察院与刑部、大理寺并称三法司,但都察院还要监察文武百官。   朝廷表面太平,暗中却是波涛汹涌,因为都察院除了监督,还有针对文武百官的弹劾权。   即使慕容重华还不能算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皇帝,但是在证据充分的情况之下,削一两人的官职还是绰绰有余的。   曹益因被言喻抓住痛脚,脸色大变。   “言喻,你这是什么意思!”   曹益说这句话的时候,言喻见他的眉毛都立了起来,这是恼羞成怒了?   见此,言喻嘴角的笑容更加深了,作了一个揖道:“言喻一直是个心直口快的人,若不小心冒犯了曹大人,还请曹大人大人不计小人过,千万别与吾等后生计较。”   “言喻你等着!”   说完,曹益便利落地翻身上马,转身离去。   言喻吩咐守在大理寺外面的侍卫,若以后曹益再来,绝不能让人进去之后,便朝着关押犯人的地方去了。   大理寺的牢房比刑部牢房干净了许多,条件也相对好些,至少此处牢房中皆有木板供犯人休息,而非只有稻草。   言喻在刑房等着手下将李中带来,人来之前,言喻想了许多。   比如,这件案子关系到李家。三公之一在其中,还搭上了一个礼部尚书,不对,方才曹益也来了,所以这件事可能连曹益也有份……也许还会搭上冠军侯府。   又比如,关系如此重大的案子,没道理在这么短的时间就被破了……   言喻突然对自己的判断有些怀疑了。   正想到这里,就有人带着李中进来了。   “言大人,小的冤枉啊。”   李中刚被推进来,就“噗通”一声跪到地上开始叫冤。   “你还冤枉?那收入可比本官这大理寺卿还要高些,再说了,你也没说实话,昨日傍晚的时候,你根本没在黑赌坊!”   “哎哟大人,小的没在黑赌坊,能去哪儿啊,大人,小的真的是冤枉的。”   见李中还在狡辩,言喻发出一记冷笑,一道惊堂木拍桌的声音在这空荡荡的刑房之中响起,硬是将李中给吓得一阵哆嗦。   “大胆嫌犯,本官已经去查实,竟还敢狡辩,本官之前问你,是否你这几年的月银都拿去赌了,你可还记得之前是如何回答本官的?”   “这……这,小的不记得了。”说到后面,李中的声音渐渐小了。   言喻知李中是心虚了,便趁热打铁,厉声道:“好,你忘了,本官可还记得,本官就亲口告诉你,今日你是如何回答本官的,你说,你这几年得来的月银全拿去赌了!”   “试问一个将所得全拿去赌的人,还能有多少银两能拿来买下一座有二层楼的院子?对了,你家娘子身上那一套,也得花不少银子吧。”   言喻一边说,一边起身绕过书案,慢慢踱到李中面前,说完的时候,人已经蹲了下来。   一双丹凤眼像雄鹰盯着猎物一般狠狠地盯着李中。   李中被吓得往后缩,一对眼珠子不停地游移,像是想要找到一个称心的焦点,却怎么也找不到一般。   “李中,你还想着只要抵死不认本官就能放了你吗?”   “识趣儿的话,早点认,本官不喜欢用刑,刚才曹大人来了,想提你去刑部……你是李府的仆人,应该知道刑部尚书曹益吧。”   言喻嘴角的笑越发诡异:“那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也许你不知道,他要将一个嫌犯弄死,绝对不会让那个嫌犯笑着离开,往往都是扭曲着一张脸。”   “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说到此处,言喻才停了下来。   李中眼珠子总算是不乱转悠了,因为他已经差不多被言喻诡异的笑和话给吓到了。   一双眼睛有些惊慌地盯着言喻,使劲咽了一口唾沫:“为……为什么……”   “因为那些嫌犯都是拒不认罪,被他用几十种他自创的变态刑罚给弄死的,用完一种刑罚之后,若不招,他就让手下将人弄醒,用第二种,你想知道他那里有多少种刑罚吗?”   李中再次咽了一口唾沫,颤抖着发白的嘴唇:“多,多少……”   “一百八十种,跟你讲讲那位曹大人曾经最爱的剥皮好了。其实人被剥了皮之后也不一定会死,只要一边剥皮,一边给他止血裹上纱布就好,只是之后你会变成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不过你别怕,这个是曹大人曾经的最爱,自当今陛下登基之后,便严令禁止剥皮这种刑罚了。好在陛下一心向善,要不然也不知还有多少嫌犯会遭剥皮之痛!”   言喻轻轻摇了摇头,颇有些感慨之意。   听到言喻这般言语之后,李中因为剥皮而一直绷着心中的那根弦才松了,好不容易呼出一口气来。   言喻见效果显著,还未等李中缓过来,笑了笑,接着道:“不过,曹大人想出了一个更好玩儿的刑罚,叫做扎针。”   李中听到这里,双手立马抱紧了双臂,成了一个保护自我的姿势。   见此,言喻自然没打算放过他,因为他估计这李中也快招了。   “其实就是将丝线那么细的针一根根扎进嫌犯的每一寸皮肤里,就连针头也要按到皮肤里面去,这样一来,嫌犯只要微微动一下,那针就跟着动,扎进哪里去了也不知道。”   “别……别说了,大人,小的招了就是,您千万别让那位曹大人将小的提去刑部……小的招了,都招了!”李中说话的时候,全身都在发抖,一双眼睛里全是恐惧,就像是真的被针扎了一般。   言喻大笑一声,起身走回到书案旁边,提起书案上的茶壶,将早已凉了的茶水倒入杯中,接连饮了三四杯才道:“早说不就得了,还要浪费本官口舌。”   “说吧,是谁让你偷的,你一小浇花匠,能有胆偷那个才怪,还有,丹书铁券被你放在哪儿了?”   “小的是奉了张太保的命令,偷了之后,就将东西交给张太保了,其余的小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张远……   言喻眯了眯那双好看的丹凤眼,有些疑惑。   张远作为三公之一的太保,与李太傅一直不对付也是事实,但是为什么会让人去偷丹书铁券?   难道是想借此扳倒李家?   可是,这样有可能会将他自己也卷进去,如果他是张远的话,他绝对不会冒险这样做。   那真的是张远吗……   但张远对慕容重华来说,的确是个麻烦。   所以,他到底要不要借此给张远一些警告,或者直接除掉张远?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没有感情戏……没有感情戏……感情戏……情戏……戏。   所以,好好破案,可以伐?(微笑) 第21章 早朝   慕容重华刚走进白虎门,就见罗东早已等在白虎门内了。   罗东看了一眼白虎门外那道转身离开的背影,走到慕容重华身边作了一个揖道:“皇上。”   “事情办得如何”   慕容重华见言喻已经走远,便收回视线,朝清秋殿走去。   “臣派去的人估计已经到刑部了。”   “那就好,现在只需等着东风来了。”   说罢,慕容重华突然停了下来,转身向身后看去,宫门正缓缓闭上,从门之间的缝隙里,还可以看到那抹让他魂牵梦绕的身影。   也只是看了一眼,慕容重华便继续往清秋殿走了,眼下一切安置妥当之后,最重要的便是等到大年初一那天到来。   到时候,言喻会按照他说的做吗?   翌日上早朝的时候,言措竟然也来了。   对于言措的到来,慕容重华有些惊讶,朝中大臣都知道,言措自袭了冠军侯的位子之后,就没有一日是来上过早朝的,对此,慕容重华也是默许的。   毕竟言措这女子一进宫就要欺负他皇长姐,所以他也是巴不得她不进宫来。   言措看了一眼坐在帝位上的慕容重华,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很是无礼。   言措嚣张跋扈惯了,慕容重华也没理会她,只是朝殿门之外看了一眼,此刻那里还是黑蒙蒙一片,他很怀疑今日太阳是不是会从西边出来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万淳捏着嗓子的声音在殿中响起之后,作为百官之首的老丞相首先站了出来。   “陛下,自曾国安被捕处斩之后,京兆尹之位便一直空缺。”   慕容重华很想打一个呵欠,但他又不得不忍住,他是皇帝,坐在这位子上,数不清的眼睛都盯着他出错。   “那丞相可有合适的人选推荐”   “老臣倒是有合适的,只是人太多,不知该举荐谁。”   他就知道,一向狡猾得跟狐狸一样的老丞相,绝对不会无缘无故提醒他这件事的。   “丞相说说看想推荐哪些官员,朕听听。”   “皇上,上个月曲阳府知府杨青云刚破了震惊全府的采花案和恶劣的杀人鞭尸案,还有已经到了不惑之年的尹天府知府刘达,断案经验丰富,为人也正直……”   老丞相说起此事来滔滔不绝,慕容重华却是越听,这睡意越浓。   最后不得不摆了摆手,道:“丞相,不如你定个日子,让这些官员到宣德殿考一堂试,这样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老丞相一听,道了一句,如此甚好。总算是退到队列里边去了。   丞相说完事情之后,各官员也开始禀报要事,最后,言喻才站出来,向他禀了丹书铁券被盗案的进展。   最后,言喻说了一句:“请陛下下令搜查张府。”   慕容重华本来打算由他自己提出这事来的,没想到言喻会先说了,搜查张府,有可能会连累到冠军侯府,言喻竟然就这样将搜查张府的提议说了出来,他就不怕……   不过,听到他这般说,慕容重华虽有些疑惑和担忧,但更多的却是松了一口气。   “那便按言卿所言,下早朝之后三法司便一同去张府搜查罢,这案子早些了结了好。”   “臣遵旨。”   见慕容重华准了,张远立马跪在地上,大呼一声:“皇上,臣冤枉啊!”   慕容重华皱眉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张远,眸子里有菊几分厌恶:“冤不冤枉也不是朕说了算,张太保请起,退朝罢。”   万淳捏着嗓子,喊了一声退朝,文武百官皆散了,惟有张远跪在地上,颇有些哀戚。   “张大人。”   张远听见有一道清丽的女音叫他,立马反应过来是谁,抬头一看,言措已经对他伸出了手来。   “多谢侯爷。”   张远抓住言措的袖子,站了起来。   “没事,举手之劳罢了。”   言措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袖子,干笑两声。   “侯爷,本官……”   言措看了一眼还站在她身旁的言喻,打断了张远的话:“阿喻,你不是要与刑部和都察院去搜查张府吗,怎么现在还在此处”   “侯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哟,对你姐姐还称呼起侯爷来了,这十几年也没见你客气过,今儿还真是稀奇。”言措笑了笑,转身对着张远作了一个揖,“张大人多保重,本侯先行一步。”   说罢,就跟着言喻走出了勤政殿。   下早朝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蒙蒙亮了,偶尔有几声清脆的鸟鸣,听着便让人觉着心旷神怡。   此时,言喻原本应该会同另外二司往张府去的,但今日言措的反常让他更加在意。   而且,有都察院的人在,曹益就算是想耍什么手段,也不敢在都察院眼皮子底下做的。   二人行至风波亭,言喻才停了下来,转身看向这个与自己相依为命了十几年的女子,神色有些复杂,然最后还是开口了。   “姐姐今日为何会来早朝”   即使言喻问她的时候,神情严肃得跟大理寺中审犯人没什么两样,但言措还是一脸笑意:“我只是发现一件比较好玩儿的事情罢了,阿喻,你也知道,姐姐就是好玩,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言喻上前一步,逼近她道:“好玩早朝有什么可玩儿的,言措,你将我当三岁小孩儿吗!”   听言喻这般说,言措立马收起了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变得严肃起来:“阿喻,姐姐就想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罢了,你何苦这样针对姐姐”   言措微微皱起眉头,一副很是伤心的样子。   见此,言喻有些心软,叹了一口气,走过去将人抱在怀里:“阿喻不该对姐姐这般说话。但朝堂之上绝不是姐姐所说的好玩儿的地方,姐姐,你以后还是别来了。”   “嗯。”   “阿喻,姐姐有一事要提醒你,皇上绝不是个肯打烂牙往肚里咽的主,若有朝一日姐姐……你也要好好的。”   “姐,言措,你是不是真的……”   “我不知道,别问了,阿喻,答应姐姐,不要管我,任何时候都不要。”   虽然言措没有明说,但言喻已有了不好的预感,他突然有些担忧言措这么多年不仅仅是在做生意了。   慕容重华一下朝便往栖梧殿去了,没想到在半路上就遇见了慕容月华,二人便一道转悠了。   慕容月华问起李家的事,慕容重华也只对她说了一句放心。   若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他也会想尽办法将人保住的。   其实,看现在的形势,事情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严重,至少言喻那边他不用担心了。   刚这样想,就听到慕容月华说了一句,那不是大理寺卿么。   言喻   慕容重华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就见言喻怀中正抱着一人,分不清男女,但是他们所在的位置,能明显看到那俩人皆身着朝服。   言喻……这是作甚……   “言大人此刻怎么在朕这风波亭中”   也不管那亭子中的两人是在作甚,慕容重华就走了过去,还未踏进亭子,便发了话,话中明显有了不爽之意。   言喻听到慕容重华的声音,便放开言措,对着慕容重华行了一个礼:“这就去,臣先行告退。”   说罢,便往白虎门去了,风波亭只剩下慕容重华,慕容月华,和一脸懒散笑意的言措,一众宫女侍卫皆候在亭子外边。   待言喻走远之后,言措才大笑一声,撩起袍子就在石凳上坐下:“皇上刚才该不会是以为阿喻与朝中某位大臣抱在一块儿吧”   被言措戳穿心思,慕容重华愣了一下,道:“朕只是疑惑言卿为何还在宫中罢了。”   “侯爷不回侯府的话,不如与朕和长公主一同用早膳。”   “多谢皇上,臣遵旨。”   一顿饭下来,三人各怀心事。   言措离开的时候,慕容重华犹豫一下,最后还是跟了过去,他觉得,有些事情,他必须要与言措说清楚。   “皇上这是何意”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之后,言措便停下了步子,转过身来看着慕容重华,也没有行礼。   “言措,你耳目众多,朕也就不跟你说暗话了,那样实在没甚意思。”   慕容重华走到言措身边与她对视。   言措笑了笑,只是在下一瞬间,脸上的笑意已经消失不见了:“皇上说什么,臣不是太明白。”   “侯爷是聪明人,朕此次跟出来,只是不想让言喻因此疏远了朕。”慕容重华斟酌了半晌,才说出这句话。   言措听到他这句话,竟然笑了出来:“皇上,有没有人跟皇上说过,你挺贪心,鱼与熊掌皆想得。”   “不用侯爷提醒,朕知道。”   慕容重华叹了一口气,拂了拂袖子,将双手背在身后。   “看皇上的样子,似乎有些郁闷。”   慕容重华重新将视线转向言措:“朕没得选,你是明之的姐姐,朕以为你也不想让明之因此事难受的。”   “此事,只要皇上不要再理会不就万全了么”   “朕怎么可能不理会,言措,你究竟要做什么”   慕容重华像是要从言措的眼睛看进她心里去,然而,里面除了无尽的黑暗,什么也没有。   慕容重华转头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气。   “皇上知道冠军侯府的兵权是怎么来的吗”   慕容重华没想到言措会与他说得这般透明,愣了一下才道:“除了先冠军侯以前的兵符,还有一部分来路不明。”   听到他这样回答,言措嘴角的笑容越发诡异:“那么,那部分来路不明的东西又是如何来的——总不可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兵符兵符~~听说是很厉害的一种东东。   咳咳……好吧,言归正传,文案里面说言家兵权在握,现在言措又这样说,所以,兵符是怎么回事?   为何之前禹王逼宫的时候,言家姐弟不在宫中?   为何言措会借买卖之名,拉拢官员?   这些问题的答案皆会随着下一章登场的廉王拉开帷幕,尽请期待~   另,谢谢各位可爱妹子的支持,木嘛   ps:如果觉得剧情拖沓了的话,请呼叫作者哦,作者一定改,熬夜都改(坚定脸) 第22章 禹王世子   言措离宫之后,慕容重华一个人坐在御书房想了一下午,但还是没想明白言家多出来的兵符是怎么回事。   当年禹王叛乱之前,禹王府唯一的世子慕容清风留下一封信,说是要云游四方之后便消失了,即使之后查封禹王府的时候,也没见他出现。   而禹王妃也在那时候变得疯疯癫癫,之后被送进了清心庵。   慕容重华念着之前禹王待他着实不错,便只治了禹王一人的罪,但这么多年,也没听到一点慕容清风回到京城的消息。   而有传言说言氏手握重兵的时候,正是在禹王叛乱被平之后的第二日。   慕容重华从未想过这两件事之间有何联系,直到言措今日提醒他,他才有了怀疑。   言家的兵权,和禹王的叛乱到底有什么关系?多出来的兵权是慕容旭给言家的,还是慕容清风给的?   “禹王……禹王……”   慕容重华将腿搭在书案上,脑袋靠着椅背,闭着眼睛想了良久,也没想出什么来。   “陛下,言大人求见。”   御书房外面响起德安的声音,听到是言喻来了,慕容重华立马睁开眼睛,将双腿从书案上放了下来,快步走过去拉开了门,直接将人给带了进来。   “这么晚了怎么还进宫来?”   言喻嘴角勾起一抹很是温和的笑来:“臣来看看陛下。”   将门一关,慕容重华就如蜻蜓点水般在言喻嘴唇上亲了一下,然后拉着人走到书案边坐下。   “不过,明之你来了正好,朕正为了一件事情想得脑袋痛。”   言喻将他按到太师椅里坐下,自己则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笑道:“那陛下是想让臣与陛下一块儿想,还是想让臣帮陛下按按脑袋?”   慕容重华将脑袋往言喻肩上一靠:“可以两样一起么?”   言喻笑了笑,抬起手就按在他太阳穴上:“陛下这头痛的毛病近日是越发厉害了,不知能否根治。”   闻到言喻身上的青竹香,他顿时感觉心情好了许多:“太医说了,朕这是被事情给烦的,没办法根治,除非有一日朕耳朵清静了,那这脑袋便也不会痛了。”   “也罢,若陛下下次头痛再犯,臣替陛下按着就是,对了,陛下这次是为了何事心烦?”   “禹王世子。”   慕容重华说出这四字之后,言喻脸色便有些不对。   “当初禹王叛乱被平了之后,朕念着禹王与朕昔日的恩情,故只处决了禹王一人极其同党……”   说至此处,慕容重华正好转向言喻,这才发现他脸色不对:“明之,你生病了?”   “没。”言喻极力想露出一个笑容,但慕容重华觉得,现在他笑的样子比哭还要难看。   “别笑了。”慕容重华抬手将言喻的手拉下来按住他的脉搏,自己则面对着言喻坐正了身子。   言喻知他想要给他把脉,便想要将手抽出来,但碍于慕容重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故放弃了。   慕容重华从未那样看过他。   摸了一会儿脉,慕容重华眉头越皱越厉害:“明之,你这不像是生病的症状。”   “谢陛下关心,臣无碍,陛下,今日臣与曹、庞二位大人去张府搜查的时候,果真搜到了一些东西,但那时候天色已晚,便让庞大人收着了,估计明日庞大人便会将东西带进宫来。”   庞闻是都察院的左都御史,为人正直,最看不惯不公之事,这些东西让庞闻收着,是再好不过的。   “也好,此刻天色已晚,庞闻收着,朕也放心。”   “天色已晚,陛下还是早些就寝罢,臣告退。”   说罢,言喻就要往御书房外面退去,慕容重华却突然拉住他的手:“这么晚了,明之还是别回去了,就在清秋殿与朕同睡吧。”   言喻抬头看向慕容重华,点了点头:“这样也好,那便多谢陛下了。”   二人躺在一张床榻上之后,慕容重华翻过身子就将言喻给抱住,言喻也没将他的手给拍开,就那样任由他抱着。   即使两人离得这般近,但慕容重华还是觉得,言喻与他隔了十万八千里远。   今日他说起慕容清风时,言喻的反应让他着实有些不安。   这样一想,心中便越发烦躁起来。   鼻端突然嗅到言喻身上的青竹香,让他烦躁的心情暂时安定了下来,他便凑近了一些又一些,没想到最后抵到了言喻的鼻端。   霎时,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少不了让人心猿意马。   “明之。”   见没有得到回答,慕容重华伸手轻轻覆在言喻光洁的脸上,然后凑过去,轻轻咬了一下言喻的嘴唇。   被咬的人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发出一记略微不满的呓语,便又没了动作。   慕容重华突然觉得自己像是要偷走什么贵重物品的小毛贼一般,方才听到言喻说话,他心跳都漏了一下,本来即使言喻在这个时候真的醒来了也没什么,他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怕什么。   “明之,朕该说你心大,还是没心没肺,刚才脸都白了,这会儿还能睡成这样。”   说罢,慕容重华轻轻叹了一口气,有些怕吵醒身边的人。   翌日,慕容重华刚走在去勤政殿上早朝的路上,一身衣服变得破烂不堪的罗东便从宫外直接冲到了他面前落下。   “皇上。”   “何事?”   “禹王世子昨日回京了,属下本来应该在昨晚之前就进宫告之皇上,没想到在路上被三四个高手拦截了,现下才脱了身。”   慕容重华皱了皱眉,罗东以前向他汇报事情的时候,从来没有低着头汇报了,这次怎么……   “罗东,抬起头来。”   “皇上,臣……”   “朕叫你抬头,你听不见么?”   慕容重华故意将音量提高,让罗东以为他发怒了。   罗东这才将头抬起来,只见原本棱角分明的脸上,此刻已是青一块紫一块。   “被打得还真不轻,知道是谁的人吗?”   “回皇上,是……禹王世子。”   禹王世子——慕容清风。   他没想到失踪十几年的慕容清风近日会回京,而且刚一回京,就送了他这样一个大礼,他是不是该回礼?   “你先去太医院治疗身上的伤,朕下了早朝就去看你。”   “臣谢过皇上。”   慕容重华一边朝着勤政殿去,一边在想着该如何“回礼”,毕竟,他与他这位比他大不了几刻钟的堂兄,已经有十几年时间未见了。   早朝的时候,庞闻便将昨日从张府搜查到的东西呈了上来,张远当场就瘫坐在了大殿之上,万全没了之前的嚣张气焰。   搜出来的东西中有几封禹王写给张远的信,但是慕容重华却看得莫名其妙的,信里的内容感觉是隐藏了什么,很奇怪的是,他什么也没看出来。   除此之外,还有一本深蓝色的册子,这本册子的内容就比那些信的内容清楚多了,里面只记着几个人——禹王,郑崇,徐立……   这些都是十几年前禹王叛乱时的同党,但皆是已经被处决了的。   往后翻的时候发现后面已经没有了,原来是最后一页已经被人撕掉了。   “庞卿,这本册子你确定没有在你手中被损毁?”   “回皇上,臣确定,臣为了保证这些东西的完整性,就将这些东西包好,放在臣的里衣里边,连昨晚睡觉都放在里边的,没人动过。”   “那这是怎么回事?”慕容重华将那最后一页翻出来给殿下的大臣看,一双桃花眼却是直指张远。   张远抬头看到那个册子,似乎松了一口气,又似乎更紧张了一些。   “张太保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也行,那朕换个问题,这写了十几年前禹王叛乱涉案人员的册子,怎么会在你张远府中搜到?”   “臣……臣……”   “行了,朕看你也找不到一个能说服朕的解释,罗东,先将人关入天牢,三司择日审问,朕会到场观审。”   “臣遵旨。”   张远是依附言家的官员中官阶最高的,慕容重华针对张远,也是想先来个杀鸡儆猴,告诉那些还依附着,或者是想着依附言家的官员,拉党结派没有什么好下场。   下了早朝,慕容重华便换了常服,往太医院去了,罗东的脑袋已经在太医精湛的包扎手艺之下,变成了一个……包子,咳,或许是馒头。   刚看到罗东,慕容重华便忍不住笑了出来。   “罗侍卫长,你这个样子挺好的,比往常那张严肃脸有亲和力多了。”   罗东仍旧是一张严肃脸,并没有理会他刚才的话:“皇上是想去找禹王世子?”   “是,朕要看看他这次敢回京来,到底要耍什么花样。”   “那臣陪皇上一起去。”说时,罗东便要站起来,然而刚做了一个站起的动作,罗东脸上的神色便不对了。   “快坐下,你是不是刚才又扯到哪道伤口了?”   慕容重华还未开口,太医院的李太医便走过来将人给按到了原来的位置上坐下。   然后又转身向慕容重华道:“皇上,罗侍卫长身上伤口甚多,此刻不宜多动。”   慕容重华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罗东你就不要跟着朕一起了,朕叫了明之一起。”   其实,他并没有告诉言喻自己是要去找慕容清风,只说想要去吃醉仙坊的新菜,言喻便说,下了早朝之后在风波亭等他。   听到慕容重华这样说,罗东才点了点头,将慕容清风暂时的住址告诉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抱歉,今天回家祭祖,更新有些晚咯 第23章 不至于要了你的命   慕容清风从昨日进了京城之后,就在城东的一个小院落里住下了,这里是禹王出事之前秘密购置的房产,为的是方便让他回京有个落脚的地方。   慕容重华与言喻在醉仙坊吃喝足了之后,便说想要到处走走消消食,言喻自然得陪着他。   外面的天色不如今早出宫时那样敞亮,有些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雨。   言喻本想提醒慕容重华早些回宫,但慕容重华似乎兴致不错,他便没想扫他的兴了,心想着过会儿若是真的下雨了,大不了找个客栈待到雨停下。   然而,越往城东,言喻越发觉出不对,这周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潜伏着,而且似乎个个不弱,而且,四周的环境他有些熟悉。   言喻有些担忧,右手已经握紧了扇柄,凑近慕容重华耳边小声道:“陛下,臣还是送陛下回宫吧。”   “明之,朕想过去看看。”慕容重华说这句话的时候,眉梢满是欣喜。   言喻顺着慕容重华的视线看去,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起来,一双丹凤眼看着前方大门紧闭的院落,神色复杂:“陛下,那边没什么好看的。”   言喻刚说完这话,天上突然开始飘雨,因还未开春,这雨落在脸上又冷又利,像是被针扎了一样。   “明之,那边有户人家,我们去躲一下雨。”说罢,还未等言喻搭腔,慕容重华便拉着他的手过去了。   眼睛瞥过那院落旁边的竹林时,慕容重华嘴角勾起一抹笑来。   “陛下,咱们还是回吧。”   见慕容重华抬手要敲门,言喻立马将他的手拉了下来。   慕容重华有些疑惑地看着他:“现在下雨,明之与我也无雨具,该如何回”   “臣护陛下回宫。”   “那你要是淋病了怎么办,咱们最好还是在这儿躲一会儿雨。”   说罢,慕容重华便又要抬手去敲门,却在同时,感到自己后脖子一痛,最后的记忆便停留在言喻对他动了手……他实在是没有想到言喻能做到这个地步。   言喻看了一眼倒在自己肩上的慕容重华,叹了一口气,将外衣脱下来罩在慕容重华脑袋上,然后将人带离了这个地方,往北方去,直到找到一个可以落脚的庙子,才进去歇了脚。   庙子有些破烂,像是已经被遗弃很久一般,幸而庙中有些柴禾,应该是上一队在此落脚的人没烧完留下来的,不过也够他们用上一二时辰了。   言喻摸出火折子,就着那些柴禾点着了,然后又在火堆旁边搭了一个架子,将慕容重华与自己湿掉的衣裳扒了,直接扔到上面搭着烤。   有了这堆火,两人刚才因淋雨而受到的寒气,没一会儿就被驱散了,言喻身上只着了一身里衣里裤,将有些破烂的庙门关上挡了风雨之后,就该考虑该如何安置慕容重华了。   刚开始,言喻是将慕容重华的脑袋放他腿上枕着的,但想了一会儿,又觉得这样实在是不大合适,便也躺了下来,将自己的一只胳膊垫在了他脑袋下面。   垫着他的手臂,感觉比垫着他的大腿要好些。   慕容重华转醒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只是已经听不到雨声了,想来这雨也该停了,旁边不远处还燃着一堆火,不过快要燃尽了,红色的火舌有些虚弱,一副随时都能成为灰烬的样子。   下一刻便发现自己眼睛所及之处是一片破烂不堪,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这屋顶子不漏雨,要不然现在他该身处一片水洼之中了。   慕容重华撑起身子站起来,这才发现言喻的胳膊枕在他脑袋下面,顿时就愣了。   他昏过去之前,没想到言喻会那样做,在醒来之前本来都准备冷眼待他一阵了,先把眼前的事情处理了再说,没想到他昏迷的这段时间,都是枕着他胳膊的。   “陛下醒了”   言喻突然睁开眼睛,一边笑看着他,一边站起来,将搭在架子上已经被烤干的衣裳拿了过来。   言喻将慕容重华的衣裳扔过去,便自顾自地穿起了衣裳。   穿好之后才转身看向慕容重华,发现他还没有将衣裳穿上,便开玩笑道:“陛下这是在等着臣帮陛下穿吗”   慕容重华本来只是看着言喻出神,没想到他给他来了这么一句,突然心情大好,将衣裳往他手上一塞,笑道:“既然明之看出来了,那便来吧。”   言喻见他笑了,便也笑开了:“陛下这是吃定臣了。”   “谁让你当初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呢,何况只是帮朕穿个衣裳而已,不至于要了你的命吧。”   “是是,陛下说什么都是对的。”   言喻帮他系好衣裳带子之后,慕容重华突然抓住他的手:“明之,你为何不让我进去”   言喻知道他说的是进去哪里——那个城东的院落。   言喻笑了笑,道:“陛下为何如此执着于那处地方”   “明之,罗东已经与朕说了,慕容清风回来了。”说罢,慕容重华握着他的手突然使了一下力。   言喻吃痛,皱了皱眉:“陛下说的是禹王世子”   看到言喻与昨日明显不同的神情,慕容重华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他在隐藏些什么:“你在跟我装什么傻,明之,你与慕容清风之间到底有什么”   “不管陛下信不信,臣与禹王世子之间什么都没有。”   言喻这话说得明显底气不足,慕容重华也知道这句话完全不可信。   “真的不能跟我说”   “臣不能。”   “行,你不说也可以,朕就不信慕容清风也能像你这样嘴硬,朕总会见到慕容清风的。”   慕容重华甩开他的手,说时便要往破庙外面走,然而突然想起之前言喻将他给弄晕的事情,现在都还心有余悸,便退了回来。   “先回宫。”   “臣遵旨。”   一路下来,两人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就连走到白虎门的时候,也没像往常那样道别。   慕容重华突然觉得,两人的关系降到了一个冰点。   如果他对言喻与慕容清风之间的事情没有那么多好奇和怀疑,他与言喻的关系会不会与此不同   “皇上,您这是怎么了”   刚进了宫门,万淳就走了过来,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顿时有些担忧。   “无碍,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刚过了申时。”   “都已经申时了……罗东身体怎么样了”   “罗侍卫长还没怎么好,仍旧不能乱动。”   “那准他几日假好了,等他完全好了再来当值。”   “老奴过会儿便去通传。”   “嗯。”慕容重华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郁结在心中化不开,想要找一个说话的人也不知该找谁。   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栖梧殿,一只脚踏进旁边的水坑,才反应过来。   “哎哟,今日是哪个在清扫栖梧殿,这该背时的,让皇上踩到了水坑。”万淳似乎怎样也改不了大惊小怪的毛病,将旁边正在清扫的几个宫女太监吓得直接跪到了地上,直呼皇上饶命。   慕容重华笑了笑,难道他曾经做过什么草菅人命的事情不记得了,这些人动不动就跪下来皇上饶命饶命,烦。   “都起来,朕还没说什么呢,都好好扫干净就是了,这不是刚下完雨么,没来得及扫很正常,万淳,你把你那不管什么事都咋呼一下的毛病改改,差点给朕直接吓崩了。”   听到慕容重华这样说,跪在地上的宫女太监皆起了身,一个个嘴角掩不住地笑。   万淳清咳了一声,将拂尘一甩,兰花指一捏,道:“笑什么笑,皇上还没笑呢,你们这群小崽子就敢笑,不怕皇上砍你们脑袋做消遣呐,还不快扫地!”   听到万淳这样说,慕容重华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万淳这话说得跟真的一样,似乎他就是一个很凶残很暴戾的君王……   想到这里,慕容重华突然笑了:“行了,万公公你先别说话了,朕进去跟长公主说说话,你就搁这儿候着吧。”   万淳见他笑了,顿时脸上的褶皱又挤到了一块儿,笑意满面道:“诶好嘞,皇上您慢走。”   走进栖梧殿,就看见长安在扫院子。   长安见慕容重华来了,赶紧放下扫帚行了一个礼:“奴婢参见皇上。”   “长公主现在何处”   “回皇上,长公主在书房看书,要奴婢带皇上过去吗”   “不了,朕自个儿过去就行了。”说罢,慕容重华朝栖梧殿中的书房走去。   站在书房门外,慕容重华有些犹豫,久久没有敲门,正想着离开的时候,书房的门突然被里面的人拉开了。   “站外面这么久了,皇上为何不进来”   “朕……”   “皇上是有话与本宫说吧”   慕容重华迟疑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跟着慕容月华走了进去。   二人隔着书案面对面坐着,却没人开口,慕容月华将沏好的茶倒了一杯给他,突然笑了。   “皇上来本宫这里,就为了坐着喝茶吗”   “不是,这件事情,朕也不知道该怎么与皇长姐说……其实朕都不知道该不该与人说。”   “如果是感情上的问题,本宫或许真的可以帮皇上想想,不过,若是朝政上的问题,本宫自然是不能过问的,皇上也就不必说了。”   慕容重华抿了一口茶水,这才道:“皇长姐,若你嫁与李贤之后,突然发现当你提起某个女子的姓名之时,李贤神色有异,且在你再次追问之下,李贤更是支支吾吾,不想同你说,你该如何”   慕容月华很是认真地看着他,手中端起茶盏的动作顿了顿,道:“皇上,你说的李贤,该不会是大理寺卿吧……” 第24章 定罪   翌日,刚上早朝,曹益就向慕容重华汇报了三司会审的地点时间。   会审定在当天下午未时,在大理寺开审。   用过午膳之后,慕容重华便悠哉悠哉地往大理寺去了。   到大理寺的时候,会审还未开始,遇到还在大理寺中处理案子的言喻,便一同到长安街上晃荡了一阵子,见时辰应该差不多了,才又与言喻踏进了大理寺大门。   “今皇上命吾等三司会审丹书铁券被盗案,于此地开审,带嫌犯张远,李中及失窃者李术李贤,指证人李孞。”曹益看了一眼坐在听审席的慕容重华,拍下惊堂木,张远和李中便被押送到了堂上来,李术李贤李孞也跟着走了上来。   曹益身前的桌上摆放着李家的丹书铁券,和一本蓝色册子,这些都是从张府搜出来的。   那几封信慕容重华自己留了下来,他总觉得里面隐藏了什么东西,或许过段时日,他便能看懂其中的玄妙之处。   曹益先问了李孞,李孞将当日所见之事说完之后,曹益看了张远一眼,然后将视线转到李术和李贤身上:“李术李贤,先皇赐予李府的丹书铁券被盗,你二人有何话说”   李贤抢先站了出来:“曹大人,丹书铁券是在下官书房被盗的,与家父无关。”   慕容重华轻轻咳嗽了一声:“曹爱卿,这李府的丹书铁券不是已经从张府搜出来了么”   这言下之意便是,东西都找回来了,你还拧着保管不当的人,不去好好审偷盗的人,这是几个意思。   曹益自然是听出了慕容重华的意思,顿时有些尴尬,只好让李术李贤父子二人先站到一边。   曹益看了一眼张远,视线又移开了,这次直接落在李中身上:“李中,本官问你,你身为李府家仆,为何要偷盗丹书铁券”   李中一下子在地上磕了好几个响头,模样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小的不知道那是丹书铁券呐,若是知道,给小的一百个胆子,小的也不敢偷。”   “本官问的是你为何要盗取丹书铁券!”面对李中这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曹益有些头疼,一边问,一边指着桌上的丹赃物。   “小的……小的……自己要盗的!”   “你盗这丹书铁券作甚”   “卖钱呐。”   “卖给谁”曹益身子已经离开了椅子,差点整个人趴到桌上去。   慕容重华嘴角一直挂着一抹浅笑,桃花眼瞟了一眼站在下面的李贤之后,便一直盯着李中再没移开过了。   一切都在按照他们所安排的进行,即使这样,慕容重华还是有些担心之后会不会有什么变故。   “卖给……卖给……”李中微微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慕容重华这边,然后猛地往地上一拜,脑袋抵在地上:“小的忘了。”   “荒谬,你怎么可能连卖给谁都忘了,来人,给本官打!”   曹益刚一下令,四个衙役就站了出来,两人按住李中,让他直接趴到地上,两人扬起手中的板子就往下打,一声狠过一声。   慕容重华没有阻止,只是将视线移到自己手中的茶盏上,抿了一口茶。放下茶盏时,嘴角的笑意已经消失了。   视线从庞闻,言喻,和曹益三人脸上一一扫过,庞闻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言喻皱了皱眉,显然对曹益这样动不动就用刑的做法有些不满。   在板子第十次落下的时候,李中突然喊了一句:“大人,小的说,全说了,不是拿去卖的,哎哟……是……”   言喻看了一眼屁股已经被打出血的李中,眉头皱得更紧:“曹大人,该叫人停了吧。”   曹益这才喊了一声停,四名衙役便退下了。   李中呲着牙从地上爬了起来:“小的知道那是丹书铁券,也不是将丹书铁券拿出去卖的,小的做这些事情,嘶……完全是,张太保指使的。”   听李中这样说,曹益立马就怒了,惊堂木拍在桌子上,顿时扰了整个大堂的安宁:“胡说,张太保怎么可能指使你行偷盗之事!”   曹益这样说了之后,张远便知道曹益还是偏向他的,故少了几分忌惮:“曹大人,此人鬼话连篇,信不得啊,本官怎么可能做出如此上不得台面的事”   “张远,轮到你说话了么”   慕容重华一双桃花眼中满是杀气,这样盯着人看,竟然有几分诡异,张远被吓怔了,但没一会儿就缓了过来。   现在审他的是三司,主审是曹益,不是慕容重华,慕容重华也只是个没什么实权的皇帝而已,只要他能证明自己没有指使人偷李府的丹书铁券,那就应该就安然无恙了。   这样一想,他自然不必像之前那样畏畏缩缩,担惊受怕了。   然而,张远并不知道,赃物里面除了丹书铁券,还有那本蓝色的册子。   言喻往慕容重华那边看了一眼,转头与曹益道:“在曹大人的公堂之上,嫌犯的待遇都这么好么”   被言喻讽刺了一句之后,曹益顿时感觉老脸面被丢光了,狠狠拍了一下惊堂木让张远住嘴。   “嫌犯李中,你且将犯案详情细细说来,若有隐瞒,别怪本官心狠手辣。”   “是是,小的不敢有所隐瞒。”   李中将事情经过说得滴水不漏,曹益没有找出丁点疑点来反驳他说的话。   之后在审张远的时候,即使张远再如何说自己被冤枉,曹益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帮他脱罪了,再加上藏匿当初的谋反人名册一事,曹益更不敢帮了。   从张府搜出来的证物足以给张远安上纠集乱党叛乱外加偷盗丹书铁券诬陷忠良的罪名。   到了后面,三司讨论案情的时候,情况与慕容重华想的差不多。   言喻是清楚李中家里是个什么情况的,又有李孞作证,李中咬住不放,还有证物摆在眼前。有言喻和庞闻在,张远的罪名,跑不掉了。   最后,张远与李中被判两日后午门斩首,张府所有钱财充入国库,念在张远之前的功劳,免去其妻女被贬入贱籍之苦,但永世不得回京。   当曹益提到李家的遗失丹书铁券罪时,慕容重华还未开口,言喻就说了几句话,将人给保了下来。   言喻想尽一切办法帮他,而他却在想该如何削减言家势力,慕容重华顿觉心里有些闷得慌。   慕容重华是第一个离开大理寺的,不知何时,外面已经下起了小雨,正犹豫着是该就这样冒雨离开,还是该转身进去拿一把伞再走之时,眼前的光线突然暗了下来,微微仰头便可见头顶有一把伞。   “不帮着曹大人结案,你跑出来作甚”   “结案这种事情,曹大人做惯了的,应该不需要臣帮忙,而且还有庞大人在旁协助,臣更想陪陛下回宫。”   言喻伸手去握他的手,拉着他往宫门而去。   慕容重华心里有些乱,离大年初一只有几日时间了,到时候事情会变成什么样,他也很难预料。   他现下只希望言喻永远也不要知道他做了什么才好。   他自认为自己想要的也不算多,第一是作为一个皇帝的实权,第二便是与言喻就这样平平淡淡地共度一生,即使最后不能与他在一起也罢,只要知道他安好亦足矣。   张远李中被处斩的前一日晚上,诏狱中被带出一个正在昏睡的死刑犯,个子竟与李中差不了多少,只是人年老了许多。   押送的守卫匆匆忙忙地将人带进了刑部,没一会儿又将人给带了出来。   翌日,一辆马车从诏狱驶出,直接奔着京城外去了。   下了早朝之后,因还未到饭点,慕容重华便想着先到御书房批改奏折。   刚走到御书房外面,罗东便从琉璃瓦上落了下来,站稳之后作了一个揖:“皇上,事情已经处理好了。”   “嗯,张远斩了么”   “斩了,臣亲眼看到张远人头落地的。”   “退下吧。”   罗东刚一告退,慕容重华就进了御书房,将门关上之后,突然松了一口气,感觉身上的担子轻松了不少。   言家对他的威胁越来越小了。   越临近大年初一,春节的气氛越浓,除夕夜的时候,整条长安街上,几乎没个落脚的地方。   慕容重华被人潮挤得往后退,言喻却不晓得在哪,到处也望不见人,不禁有些慌。   此次出宫也没叫罗东跟着,若现在罗东在身边,让他到屋顶上去看看,便能知道言喻所在的具体位置了。   只可惜他这次失算了,没让罗东跟来。   既然见不着人,他也只好一直往前挤,希望挤着挤着,就能找到人了。   好在上天还是眷顾他的,刚往前走没多久,就有人拉住了他的手,回头一看,满心都是欢喜。   良久,慕容重华才道了一句:“明之,我以为今晚上再也找不到你了。”   言喻将他拉到他身边挨着,下巴靠在他肩上,似乎笑了一下:“臣怎么可能舍得离开陛下,方才是臣不小心才被人群给冲散了,以后不会了。”   二人跟着人潮去逛了灯会,还去寺庙祈了福。   言喻握着写了字的宝牒往寺庙前其中一棵大榕树上挂,慕容重华站在树下看着他。   待言喻从树上跳下来之后,慕容重华便看着他笑开了,顺带用手中的折扇将他下巴挑起,笑中带了几分戏谑之意:“我是完全没想到明之会爬树,以为像明之这样看着就挺文雅一人,是做不来这种事情的。”   “其实,陛下不知道的事情还挺多的,不过,以后可以慢慢了解。”   说罢,言喻笑了笑,就拉着慕容重华往七月湖去了。   慕容重华走在后边,将“慢慢了解”四字咀嚼了一遍又一遍,灯火照不到的脸上,神色有些戚戚然。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作业老多老多了,苦逼作者只有尽力一日一更了,正常的是两日一更,感谢对拙作不放弃的大大们,比心比心 第25章 除夕夜   七月湖上有许多放河灯的年轻女子,多是清秀貌美的,一些女子身边或蹲或站着男子,一眼便能看出是一对儿。   女子蹲着身子放河灯,男子便在旁边等着或跟心爱的人一同放出一盏,偶尔看见女子回头一笑,男子也急忙回了一个笑。   这样一副和乐的场景,甚是有感染力。   “每到节日,这七月湖的景色就与往常大不一样,出色了许多。”言喻看向慕容重华,灯笼中发出来的微光洒在脸上,多了三分柔和。   慕容重华嘴角勾起一抹笑来没说话,只是反手握住言喻的手,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与温馨。   “卖灯卖灯。”不远处有个七八岁的女童正提着花灯叫卖,女童走到两人身边的时候,有些怯怯地拽了拽言喻的衣角。   “哥哥哥哥,买灯么这是我爷爷做的,很好看的。”   女童扎着两根羊角辫,粉嘟嘟的脸笑起来很可爱,言喻愣了一下,便对着女童露出了笑来,从袖中掏出碎银,买了两盏荷花灯。   又拉着慕容重华到街旁的茶楼借了笔墨与宣纸。   “这是要写来年心愿么”   “陛下没写过”   “写是写过,但是都是写在宝牒上的,写花灯上未曾有过,刚咱们不是挂了宝牒吗,还要写这个”   “多一个许愿的机会是一个,写多点,愿望实现的机会也许会有所增加。”言喻笑了笑,提笔在宣纸上开写。   慕容重华点了点头,感觉有些新奇,写的时候,竟静心琢磨了半天,约莫一刻钟之后,才在宣纸上写了“天赐良缘,天下太平”八个字,将宣纸裹成一个小卷,用细线绑在荷花灯上。   与茶楼掌柜的道了谢之后,二人便出了茶楼,到了七月湖边上,择了一处人较少的湖岸将荷花灯放到了湖中。   “明之写的什么”慕容重华站起身来,看着两盏荷花灯渐渐漂远,突然转头看向身旁的言喻。   言喻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来,不答反问:“陛下写的什么”   慕容重华咳嗽两声,装出一副老成模样:“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说罢,两人对视一会儿,便笑开了。   离开七月湖的时候,慕容重华眼角瞥见了从一条黑暗小巷中飘出来的衣角。   “明之,你在此处等我一下。”   小巷的出口正好站着一个卖面具的小贩,慕容重华走过去随手拿起一张面具看了几下,身旁就过来了一人。   那人从袖中摸出了一张卷成卷的纸来,塞进了慕容重华手中,然后便离开了。   慕容重华嘴角勾起一抹笑来,将那纸卷塞进袖中,选了两张鬼面,戴了一张遮住了整张脸,便付钱离开了。   幸而此处人不少,言喻不能完全看到他这边的小动作,慕容重华走到言喻身边的时候,言喻也没反应过来是他。   直到慕容重华将手中的面具举到他面前晃了晃,言喻这才知道他是谁。   “陛下就是去买这个东西了”言喻有些哭笑不得,虽然陛下已经成年了,但某些时候的所作所为,跟个孩童无二。   “我见这面具做得不错,就买了,一模一样的。”   不用揭开那张面具看,言喻也知道面具之后的那张脸一定是带着笑的——从他的语气中完全可以听出来。   言喻将面具接过来戴上,拉起慕容重华的手往前走。   慕容重华突然使劲拉了拉他的手:“明之,这个算不算我送你的定情信物”   “陛下的定情信物就一鬼王面具啊”   听慕容重华这样问,言喻突然就乐了,嘴角的笑怎么也止不住。   “我之前不是还送了你一个木雕么……”   “嗯。那个雕得一点都不像臣的木头人。”说完,言喻笑得更加厉害。   慕容重华一下子将自己的面具揭开,与此同时,爪子已经伸到了言喻的面具上,稍稍一用力,面具便被带了下来。   言喻愣了一下,还未反应过来,原本走在他身旁的人就凑了过来,嘴唇直接堵在了他唇上,如此,言喻再也笑不出来了。   周围的人见两个长相皆出色的男子这般,人群中发出了一记惊呼声。   虽大梁好男风不是什么稀奇事,王公大臣中就有不少人府中有男宠,但在大庭广众下做这种事的人毕竟在少数。   慕容重华伸出舌尖在言喻唇上挑衅似的舔了一下,便放开了他,嘴角尽是得逞的笑意。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着言喻就冲出人群,往人烟稀少的小巷子里跑。   待已经看不见什么人之后,两人才停了下来。   “陛下也不用这样打击报复吧,为何陛下对臣就这般小气”   慕容重华笑了笑,没有回答。   两人站在小巷子里望了一会儿夜空中的月亮,慕容重华突然想起什么,看向言喻,道:“朕在这附近有一处别院,不如今晚明之就跟朕到那处去歇息,明儿一早回宫”   “也好。”   别院在一条小河边上,河水是从七月湖流过来的,此刻,便能在河面上看见各种样式的河灯。   慕容重华刚敲了门,朱红色的大门就被人从里面拉开了一条缝,见是慕容重华,开门的人便一脸欣喜地将门大打开了。   “主子怎么夜里来了”   “文伯,幸苦你看房子了。”   “老朽辛苦什么啊,要不是主子,老朽恐怕连这命都没了,主子请先带着客人进来,老朽去准备宵夜。”   “不用了,只需沐浴在此处休息一晚,准备好了你就先去歇息,不用管我们了。”   “那老朽这就去准备。”说完,文伯便离开了。   慕容重华拉着言喻的手正要进门,然而被拉的人没有一点动作,转眼去看言喻的时候,才发现他一直在往河里看。   “怎么了”   “那是陛下与臣刚才放的荷花灯,但是只有一只上面绑着宣纸。”言喻有些疑惑,语气甚是平静。   慕容重华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似乎还真是方才他们放的那两盏灯。   “估计明之的心愿被水神听到了,咱们先进去吧,洗漱完了,好好睡一觉,明日便是年宴了,有得累的。”   言喻点了点头,便跟着慕容重华进去了,关好大门,上好门闩之后,慕容重华才带着他往自己房间去。   要走完这别院大概要花半个时辰,正房离东西厢也有至少一刻钟的路程。   两人到了正房之后,浴房里已经有了袅袅水雾,看起来竟像是仙境一般。   慕容重华借着沐浴的空当,将之前放入袖中的纸卷拿出来,展开便看到了一行清秀的墨字——唯愿陛下与家姐安康,天下太平。   想到明日会发生的事情,慕容重华只觉得心中有些发堵,无意识地,那张纸被他捏在手中,越捏越紧,最后竟被捏烂掉了。   二人洗漱完后,便双双躺在同一张床榻上歇息了。   本来这间房隔壁的房间也是收拾干净了的,但是慕容重华硬是将人给留了下来,言喻也没推辞。   只是慕容重华心中有事,到了半夜也没睡着,干脆转过身面对着言喻。   即使是在黑暗中,也能隐隐约约看到言喻随时都带着笑意的唇角和好看的眉眼。   慕容重华不禁抬起手覆在他眉目之间,从眉眼沿着高挺的鼻梁,一直轻描到唇角,每一下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惊扰了这已经睡着了的人。   也不知是被什么迷惑了,慕容重华竟然撑起身子,在言喻的嘴唇上亲了一下,正想要撬开言喻的唇进去,却被对方给推开了。   慕容重华这才回过神来,心中却暗叹了一句可惜。   言喻睁开眼,皱了皱眉:“陛下怎的还未睡”   “朕睡不着,明之陪朕说说话”   听慕容重华这样说,言喻愣了一下便笑了:“陛下想要聊什么”   慕容重华想了一下,道:“聊以前的事吧。”   言喻眼中有几分异样闪过,嘴角的笑容更甚:“陛下,臣听说,只有上了年纪的人才喜欢谈论年少时的事情,为何陛下才到弱冠,就急着想这些了”   “朕——不老。”   半天,慕容重华才憋出这句话。   刚说完,慕容重华就笑了,笑得异常诡异。   “朕还身强体壮着呢,明之这般激朕,难道是想试试”说罢,慕容重华便撑起身子向他靠去。   “有何不可。”   言喻的回答让他觉得身子里有一股火突然窜了出来,下一瞬间,便已经俯下了身子去攫取言喻唇上的温度了。   翌日天还未见亮,二人就离开了别院,别院外,罗东像一座石像那般杵着,见慕容重华与言喻出来,这才跟了上来。   三人直接进了宫中,慕容重华在清秋殿内换朝服的时候,言喻便坐在御书房内看书。   朝服刚换完,殿门之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   “臣参见皇上。”   “钱三万那边怎么说”   “钱三万说一切听从皇上安排。”   “退下吧。”   罗东退出清秋殿之后,慕容重华从人工浴池旁边的暗格中取出一块令牌,然后便朝御书房去了。   “明之。”   见慕容重华已经走进了御书房,言喻赶紧放下手中的书,起身行礼:“陛下。”   “浙阳府出了些状况,有难民闹事,朕想派朕信得过的人去处理,左思右想,也惟有明之一人了。”   “可……”   言喻还未说完,慕容重华就已经走过来拉起了他的手:“明之,你之前是应了朕的,朕知道明之身子不爽利,故派了万淳跟着你去,好在路上照顾你。”   言喻想起之前慕容重华说“几日后有事情让他去办”,当时他就回了一句什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想到这里,便也不好再推辞:“是,臣遵旨。”   “这令牌赠与你,可通行无阻,如朕亲临,此次明之是作为钦差去安抚难民,但无论是何状况,朕都希望明之能首先护自己周全。”   慕容重华将令牌放在言喻手中,紧紧握了一下他的手,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个老太婆一样絮絮叨,说了许多话,良久才放开。   “陛下保重,臣会尽快处理完事情回京……”言喻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继续说道,“若家姐惹了陛下不高兴,也请陛下多多担待,家姐的性子,着实不太讨人喜欢。”   “朕会的。”   虽然此话有些违心,但是慕容重华还是说了出来,只当是给他一个安慰了,先将人诳走再说罢。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还是两天一章,刚把作业消灭了就码字,但是还是才码出这么点来,送走大理寺卿,那么下章……叛乱开始了。   不过,我现在在纠结,皇帝和大理寺卿最后到底要不要在一起呢……   在一起好,还是相忘于江湖好?(he or be?)   可爱的妹子们帮出主意吧,献花,木嘛 第26章 《反徐州》   慕容重华亲自将言喻送到白虎门外,并嘱咐万淳好好照顾言喻,   万淳自入宫来,从未离开过慕容重华这么远,以前是慕容重华在哪儿他就在哪。   即使慕容重华成年之后出宫去,不让他跟着,但慕容重华也从未离开过京城,而且每次出宫不是罗东跟着,就是跟大理寺卿在一起,他也是放心的。   如今他要跟着大理寺卿去浙阳府,这浙阳府在京城两百里开外,来回至少也得两日多。   万淳想着这段时间不能陪在慕容重华身边,不禁老泪纵横。   看着这幅场景,正在互相道别的慕容重华与言喻皆愣住了。   待万淳收住声音,慕容重华才叹了一口气看着两人上了马车,返回宫中。   年宴是在傍晚开始的,唱戏的班子在晌午便已经由李贤领着进了宫排练。   宣德殿中也因为戏班子的到来突然变得热闹起来。   傍晚的时候,慕容重华带着罗东与德安前往宣德殿,文武百官见慕容重华来了,宣德殿中顿时安静下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今日是年宴,各位爱卿不必拘礼,都坐下吧,就当是自己家中一般。”   慕容重华虚抬了一下手,文武百官道了一句“谢皇上”,便各自坐在了位子上,再次谈论起了各自的话题,只是声音比他来之前明显要小许多。   慕容重华朝言措所在的位子看了一眼,她果然还是像往常一样来了。许是言措也注意到了他在看她,她故意抬起头来,挑衅似的看了他一眼。   慕容重华皱了皱眉,收回视线,嘴角勾起一抹笑来,既然来了,那么这次,兵符他是势在必得了。   李贤走到慕容重华身边,行了一个揖礼。   “今年是哪个戏班子,唱的是哪出戏?”慕容重华往自己的位子走,此刻正踏上第一道御阶。   李贤尽量压低声音道:“今年还是喜乐班,唱的第一出戏是《狸猫换太子》,第二出是《岳飞传》,第三出是《王红图》……”   “《王红图》?”   慕容重华坐在龙椅之上,倾着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李贤。   李贤小心翼翼地看了慕容重华一眼,道:“回皇上,这出戏也叫作《反徐州》。”   “反……徐州,这出戏也挺应今日这景的。”说着,慕容重华便眯着他那双桃花眼笑了起来,“李卿且下去,时辰到了就让戏班子上来罢。”   “是。”李贤退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乐舞之后,便轮到戏曲了。   《狸猫换太子》这出戏,慕容重华没有细听,一手撑在下巴上打着盹儿。   这出戏他曾经看过好几遍,熟悉得几乎连台词都能背下来,索性休息一会儿。一年到头来,他也就在这个时候,能在这帮大臣面前放松了。   宣德殿外面突然放起了漫天的烟火,慕容重华是被烟火燃放的声音给惊醒的,刚醒来便有些茫然地看着外面绚烂的色彩,心中未免有些惆怅,这个时候,明之应该已经到浙阳府了吧。   外面的烟火还在继续燃放着,那些五颜六色的东西一个劲儿往天上冲,殿内的戏台子上已经开始唱起了《王红图》。   慕容重华仔细听了一阵,才发现台上的角儿正唱道“你要是断回串龙珠,我保你一品官在朝南;你要是断不回串龙珠,你想做高官势比登天”。   最后一句唱词结束后,殿外突然一阵喧嚣,然而却没有一人进来向他禀报。   慕容重华猛地站起身来,提了尚方宝剑就要往殿外去,与此同时,言措与李贤也向他这边走来。   慕容重华吃不准她想要作甚,也没心思管,又想到还有李贤阻止她,便任由她过来了。   然而,慕容重华还未走出宣德殿,一人便带着几个将领跨进了殿门。   慕容重华看着那张与自己有三分相似的脸,愣了一下——他怎么进宫来了?   “慕容清风?”   慕容清风轻轻笑开了,似乎真的宛若一道清风,那样的笑容总是让人感到舒服:“皇上,好久不见,草民对皇上,甚是想念。”   慕容重华的注意力全放在从殿外高调进来的慕容清风身上,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将一柄匕首从后背刺入了他的左胸膛。   慕容重华只发出一记闷哼,转头看去,发现站在他身后的竟是罗东,突然就笑得有些惨然。   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今日这样的局面。   他记得罗东每年都会对他说一句“皇上,这不是你的错。”   “为什么?”   “皇上,青儿本来不该死的……”   即使罗东说到这里还是欲言又止,但是慕容重华想,他也该明白了。   冬青为了他,没了命,罗东因为他,失去了此生最爱的人,唯一认定的妻子,所以,对他有恨意,也是他活该。   只是,他还是不能相信,最后对他下手的不是言措,而是罗东。   想到这里,慕容重华突然笑出了声:“你以为这么短一把匕首就足够朕死一次么?”   “这匕首上淬了毒。”   慕容重华嘴角仍然噙着笑,只是微微皱了皱眉,看了一眼被言措拦住的李贤李术父子二人,然后才将视线转回到罗东身上:“罗东,朕的确对不住你与冬青,可你也不该如此对朕……”   说罢,慕容重华便脑袋一片空白了,直接倒在了地上,耳畔有李术李贤父子与德安的叫喊声,迷迷糊糊间,似乎夹杂有慕容清风以及双方拔出刀剑拼杀的声音——喜乐班的人开始行动了么?   慕容重华觉得自己是想再叹一口气的。   如果冬青没有因为他死掉,今日会不会是另一个局面……他本该是早死之人,若不是冬青,他哪能苟活到今日?   为何……为何冬青要不顾自己性命救他?   为何每年都说一次不怪他的罗东,今日会对他下毒手?   不过,好在,他让明之离开了。   要是让他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指不定会笑话他多长时间。   言喻赶到浙阳府的时候,钱三万早已经在界碑处等他了。   看了一眼不远处正朝着他使劲儿挥手的某人,言喻有些不耐烦地将帘子放了下来。   “言大人万公公,前面有个人,似乎是再等咱们,咱们要停一下么?”   马夫自然是看见了界碑处的钱三万,于是将马车的速度稍稍降了下来,顺带回头去问马车里的两人。   万淳还未开腔,言喻便揉着太阳穴回答了:“不用停下,走快点直接过去,不用理会。”   “好嘞。”   马夫将马车的速度又提高了些许,然而在经过钱三万的时候,钱三万硬是使尽了吃奶的力跳了上去。   “诶你这人……”   钱三万直接甩了一大锭银子给马夫,然后撩起帘子。待马夫回过神来时,他大半个身子已经钻进了车厢。   “言大人怎么可以将在下给丢在半路上,要知道在下今日是天还未见亮,就在此处等大人到来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方才本官没有看见有人,钱老板莫怪。”   从钱三万进来之后,言喻就一直盯着手中的书看,连头也没有抬一下。   钱三万见旁边还有一人,怕再说下去被人看了笑话,故也笑了笑,就此作罢。   作者有话要说:   昨日愚人节,也不知道各位大大怎么过的,不过我室友说,当初他老师说——愚人节是愚人才过的节日。   所以各位大大千万千万不要被套路了。   咳咳,也许现在跟各位大大说这句话有些晚了,不过防着下个愚人节也是不错的。   今日回家忙活了一整天,又想着说好两日一码的,所以急着上传,今天就只码出了这么点来,求各位大大谅解,比心。 第27章 找到了   浙阳府的难民闹事,其实并没有像慕容重华之前跟他说的那样严重,只有零星几人成天吆喝这吆喝那,而且他已经在这阁楼观察了好几日,那些闹事者的面孔他也差不多认熟了。   而且今日这些人的表现让他更加肯定——这些人,大概是有人花钱雇来的,为的就是演一场难民闹事的戏,至于目的是什么,给谁看 他就不清楚了。   言喻将西洋镜递给身边的林知县林守仁,转身就挑了钱三万对面的凳子坐下。   万淳捏着手绢,坐在一边安静地煮着茶,心里却在担忧慕容重华今日有没有好好用膳,连茶水已经沸腾了也没注意到。   言喻见他这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暗自叹了一口气,出声提醒道:“万公公,这茶差不多煮好了。”   “啊呀!”万淳被他这一提醒,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去提茶壶,然而壶柄太烫,刚碰到,万淳就被烫得直甩手。   “哎哟,这倒霉催的。”   言喻拉起万淳的手看了一下,皮肤松弛的手上起了一大片红印子:“快带万公公去凉凉手,然后找大夫来看看。”   站在一旁的小厮立马领着万淳离开了阁楼,阁楼之上便只剩下林守仁,钱三万与言喻三人了。   “钱老板,这些人可不像是对朝廷有什么不满的样子。”   言喻将滚烫的茶汤倒了三杯,一杯一杯移到另外两人面前,林守仁有些惶恐地接了过去。   钱三万为人耿直,见言喻面上带笑,也没打算想通透他话中之意,就答道:“既然言大人都已经看出来了,那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其实这些人就是钱某出钱请来的。”   “钱老板为何要这样做”言喻嘴角的笑顿时僵了。   钱三万见言喻神色不对,眼中的神色自然跟着变得有些复杂了,良久,没有再说一字。   “说啊,怎么不说了”言喻忍住想要将眼前人狠狠打一顿的冲动。   坐在一旁的林守仁见气氛明显不对头,立马道:“那个,钦差大人,钱老板,这浙阳府有一处景简直致妙不可言,下官想着等这事情完了之后就带二位贵人去看看,放松放松……”   “看你个头!”   言喻猛地起身,狠狠地瞪了钱三万一眼,转身往阁楼下去了。   此刻,他只想赶快回到慕容重华身边。   他与慕容重华自小相识,待在一起也有十几年了,他什么样的性格,他是了解得清清楚楚的。   慕容重华与钱三万“合谋”使计将他骗到这里,无非是京城要发生什么大事,不想让他受到牵连罢了。   对于他这样单方面的决定,言喻又急又气。   刚下到地面上,就看见小厮带着万淳正往这边走。   万淳见他急匆匆地离开,赶紧上前去:“言大人这是要去处理难民闹事的事吗”   “不是,本官要回京城。”   说完,就拉起旁边树桩上拴着的其中一匹马,直接翻身上去,扬鞭绝尘而去。   身后,还有些懵的万淳赶紧拉了另一匹马去追人。   待万淳离开后,林守仁这才气喘吁吁地下了阁楼,见树桩子上有两匹马被言喻和万淳骑走了,顿时就急了眼:“诶,钦差大人,你们骑走的是下官的汗血宝马啊!”   自言喻急匆匆下楼之后,钱三万就没打算追下去,一个人坐在桌子旁饮刚才的茶汤。   直到听到楼下林守仁痛心疾首的呼叫声,他才站起身来,看向远处的两道影子。   汗血宝马……看来这次是追不上咯!也罢也罢,权当是天意如此了。   言喻离开约莫两刻钟时间,就有一个穿着麻布衣裳的男子上阁楼来了。   钱三万笑了笑,麻布衣裳男子对着他作了一个揖:“今日的戏,钱老板可还满意”   “徐爷的人真是演戏高手,今日的戏,钱某甚是满意。”   说罢,钱三万将一个钱袋子从袖中拿出来递到男子手中。   “钱老板真够意思,还多加了钱,只是在下不明白,前几日都是叫我们演难民闹事,在下觉得那几人演得挺像的,为何今日要叫他们露出破绽这样一来,这出戏不就演崩了么”   钱三万看着那男子,笑得极其奸诈:“看来徐爷不想要这钱了。”   “别,既然钱老板不想说,在下绝对不问了,告辞,告辞。”   那男子护住钱袋子,一溜烟儿往阁楼下跑了。   钱三万看着浓郁的茶汤里他的倒影,不禁笑了笑,为什么今日才让他们露出破绽   不就是因为他毕竟不是圣人么,当日言喻到浙阳府的时候,他也没想过这茬,他到底没那么大度。   今日他竟然做出这等事来,到了此时此刻,他都还有些恍惚。   他钱三万什么时候想得这么通透了   或许他可以去寺庙道观潜修潜修。   想至此处,钱三万轻笑一声。   堂堂帝王,为了让自己心爱的人不恨他,做什么事情都小心谨慎,还将自己心爱的人送到情敌身边。   或许那位帝王真的觉得他钱三万作为情敌,绝对不会告诉言喻这整件事情的蹊跷之处,让他早日回京的。   但不得不说,那位的确是算错了一步,他是他的情敌不假,然而他却看不惯慕容重华的霸道。   若一个人以为怎样怎样就是对另一个人好,事事都自以为是地替另一个人安排好了,那么这另一个人岂不是太过可怜了   快要到傍晚的时候,言喻终于赶到了京城,然而城门已经被关上了,要进去,得等到明日卯时一刻钟声响起,开了城门才能进去。   言喻身后,万淳紧紧跟着,见言喻下了马进了路边的一家客栈,于是也跟了进去。   “言大人!等等……等等老奴。”   万淳一边喘着气,一边朝着言喻跑去。   “万公公,你怎么跟来了”   “哎哟,自言大人下了阁楼离开之后,老奴就在后面跟着了。”   言喻看了一眼外面小二要牵到马厩去喂的两匹马:“万公公,你骑的也是林守仁的马那可是汗血宝马,林守仁肯让你骑走”   “多半是他的,哎哟,当时就顾着追言大人你了,谁管它是……”万淳又大喘了两三口气,“是好马劣马哟!不过,自然……是老奴自己解的马绳,离开的时候……都……都没见到林守仁。”   言喻将两间房的银两付了,见万淳喘得厉害,想来是刚才追他追得紧,便抬手帮他抚了抚背顺顺气儿。   “万公公,本官也不知道您在后边儿追着,您这追了一路,也不肯费费嗓子喊我一两声么”说至此处,言喻有些哭笑不得。   两人跟着小二走到二楼天地号房,万淳扶着旁边的栏杆又喘了几口气,呼吸这才平稳了。   “言大人,您这话说的……天……天地为证,老奴可是在后边儿……喊了言大人好多声儿,敢情言大人是一句没听见。”   听到万淳这样说,言喻只得干笑两声。   小二将门给他们打开之后,又嘱咐了他们一些事情,就下楼去了。   一整夜,言喻也未入睡,总觉得京城中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在等着他,半夜的时候,外面有些响动,来者像是停在了他房门前。   言喻以为是有窃贼,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仔细听外边儿的动静。   然而,过了许久,也不见有什么东西撬门进来,反而有离去的脚步声。   翌日,天还未见亮,言喻便起身穿好了衣裳,洗漱完毕,正要坐在桌子边喝茶看书等钟声响起,却瞥见门缝处有什么东西。   走近一看,竟然是一封信。   言喻突然想起昨夜听到的脚步声,此时倒有些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摸出随身携带的绢子铺在手心掌上,隔着绢子去取那封夹在门缝里的信。   来者不知是何人,还是谨慎些好。   信封上没有一个字,言喻将信封拆开,上面的字迹也是他所不熟悉的:你要找的人在城西别院。   城西别院——应该就是他曾经放了无数幅画着慕容重华画像的那个院落。   那处院落知道的人甚少,这写信之人到底是谁或者,他是如何知道这个地方的还有就是,他是怎么笃定自己要找的人是他所说的那人   言喻感觉自己心中的谜团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钟楼上的钟声刚响起,言喻就走出了房间,刚好碰到了从隔壁房间出来的万淳。   “万公公可要与本官同行”   “皇上之前有旨,老奴自然是要跟着言大人贴身照顾着的。”   二人进了刚刚开启的城门,一路往言喻在城西的别院去,推开院门之后,言喻连关门的心思都没有,直接推开唯一的房间门走了进去。   万淳走在后面,顺带关上了院门,这才朝着那间唯一的屋子去了。   这间房明显是书房的布局,但是此刻,各种画卷和书籍被人为撕碎了,胡乱地撒在地上,一片狼藉,言喻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地上的纸屑。   “言大人,这是……”   万淳出声,言喻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无碍,先找找看陛下有没有在此处。”   “陛下不是在宫中吗怎会在此处”   言喻揭开画卷,找到密室机关,按了下去:“我也不知道,有人给我送了一封信,叫我来这里找……”   说至此处,言喻突然顿住了,一双丹凤眼直直地看着刚开启的密室门后面。   万淳在一个个书架后面查看着,发现言喻突然不说话了,不禁感到奇怪:“言大人,你刚才说找什么”   言喻也没回头看万淳,只是幽幽道了一句:“找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弥补昨日没有三千字的遗憾,本来该明日发的,今日就发上来了。   明日回校,如果不是很忙的话,会有一更献上,谢谢各位大大支持了。 第28章 叛乱的真相   幽暗的密室中没有点灯,光线全是从被开启的门这边传过去的,那张他经常用于小憩的床榻之上隐隐约约平躺着一人,因距离并不远,故言喻一眼就看出了那人是慕容重华。   几乎是在看到人的同一时刻,言喻便三步并作两步过去了。   万淳转头去找言喻,问他找什么他也不答,现下直接人不见了,顿时急了,这言大人也不想想,他一个老家伙,陪着这二十几的小子这么折腾,这身子骨能受得了么?   “言大人,你在哪儿啊?”   “万公公,你进来吧……对了,先将门闩上好。”   万淳循声而去,才发现了这个密室,然后按照他说的将外面的门闩上好才走了进去。   “这……皇上怎么会在此处?”   “他不是皇上,他是慕华,本官的朋友。”   万淳皱了皱已经白尽了的两道眉,盯着此刻正紧闭着双眼靠在言喻身上的年轻男子使劲打量。   “可这位明明就是……”   言喻在他将这句话说完之前,就将手中那封已经展开的信纸塞进了他手中。   “万公公先看看这个吧,这是家姐留在此处的。”看着这张信纸上熟悉的字迹,他大概能猜到昨夜里将那封信塞进他门缝这件事,是谁指使的了。   只是,为何之前那张信纸上的字迹不是言措的?难道是言措怕人发现她给他写信?   言喻一手扶着慕容重华的肩,一手按在他脉搏上,发现人只是在昏睡中,并无什么大碍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将人小心翼翼地重新放到床榻上。   “言大人,老奴明白了。”   “万公公如何打算?”   “皇……慕公子在何处,老奴自然在何处,毕竟,慕公子是老奴从小看到大的,一时半会儿要离开,还真舍不得。”说罢,万淳就开始抹眼泪。   言喻也不知该说什么,便也没发声,只是看着静静躺在床榻上的人。   没想到他只是离开了几日,京城就悄无声息地变了天,昔日的帝王已经崩于叛乱,所谓的叛王世子却已经成了民正言顺的皇帝。   他如何也想不到,禹王世子竟然是先皇的亲血脉,而之前坐在皇位上的才是真正的禹王世子。   当年究竟是谁做了这样的糊涂事,来了一场扰乱天道的“狸猫换太子”?   曾经的京兆尹曾国安死有余辜,可张远明明是被陷害的,而他为了帮助慕容重华除去所谓的贼子,最终也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下看了这封信,言喻有些后悔了。   若是慕容重华知道自己曾以为的言氏一党只是一群知道真相,拥护真正天子的人,不知会做何感想,恐怕心中的悔恨会比他更甚罢。   希望他一辈子也不要知道这些事情才好,只当是被篡了位。   言喻这样想着,早已被捏在指尖的一粒黑褐色药丸就已经滑进了慕容重华口中。   言喻坐在床榻边上的身子正好将万淳的视线挡住,故除了他,没人知道他给慕容重华喂了什么。   万淳将眼泪抹得差不多之后,突然停住了动作:“言大人,你什么时候受伤了?”   “受伤?”   对于万淳的话,言喻有些疑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才发现自己身前的衣裳被浸染了一大片血色。   “万公公,麻烦你去外面书房找一下医药箱,离桌案不远。”   “行,老奴刚才见着了的。”万淳赶紧到外面去循着刚才的记忆翻找起来。   密室中,言喻将慕容重华的身子翻过来,果真看见他后背左边肋骨处有一大片血印子。   就着让他侧躺的姿势,将他身上的衣裳一件件解开,直到露出他整个后背来。   “言大人,慕公子怎么会受伤?”万淳刚进来就看到了这一幕,差点将手中抱着的药箱子摔到地上。   言喻看着慕容重华身上的绷带,那里已经染了大量的血:“我也不晓得那日宫中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好在伤口是处理过了的。”   若不是他刚才心急,将慕容重华扶起来,也许伤口也不会裂开。   想到这里,言喻有些自责,叹了口气,握着剪子,小心翼翼地剪开了原来的绷带。   然后将伤口用温水处理了一下,再次将金创药撒在伤口上,这才用新的绷带缠好。   “言大人,慕公子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应该快了,方才我探了他的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迹象,万公公,你在此处守着他,一定不要离开,我去皇宫一趟,之后顺便回府中收拾东西,立马回来。”   言喻翻身上马,直接往白虎门去。   现下,皇帝已经不是慕容重华,朝廷局势再次陷入混沌,慕容清风此人,他不熟悉,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角色,但他方才看了言措的信之后,明白了一些事情。   至少自慕容清风登基以后,皇宫再也不可能是他们言家人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地方了。   因为言家多出来的兵权,便是当初禹王为了扶皇室正统上位,不惜牺牲自己亲儿子“起事”时的兵权。   禹王“逼宫”之前就与言措等人说了此事,出事当天,言措将言喻锁在了房中,故姐弟二人并没有像往常那样进宫伴读。   禹王出事之后,将兵权迅速交给了自己的亲信带出去给了言措。   言氏世代忠良,先冠军侯与其夫人就是在战场上战死的,这才换来了大梁的大片疆土和之后十几年的太平。   言措虽是女流,但骨子里也少不了忠君报国的热血,当初禹王跟他信得过的官员们说了这些事情之后,言措立即用了各种方法去查明事情真伪,然后成了第一个站出来表明要助禹王一臂之力的。   这也是禹王为何要将自己的兵权交给言措的原因之一。   现下慕容清风已经登基称帝,言措手中多出来的兵权自然是要被慕容清风收回去的,言家人的地位再也不可能像之前一样了。   不出所料,言喻骑着马刚到了白虎门就被守卫拦了下来。   言喻翻身下马,道:“大理寺卿言喻求见皇上。”   “皇上有旨,先皇帝未出殡之前,任何人都不见,言大人还是回去吧。”   言喻愣了一下,这守卫说的是——先皇帝出殡?   所以慕容清风根本不知道慕容重华没有死?那么出殡的时候,棺材里躺的是何人?   言喻低着头,尽量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哀戚一些:“先皇帝……何时出殡?”   慕容重华与他的关系虽然没有摆在明面上,但是宫中朝中只要有些眼力见的人,都能看出来他与慕容重华关系不一般。   若他听到慕容重华崩了,还能不改颜色,那岂不是很容易遭人怀疑?   见他如此模样,刚才开口的守卫便压低了声音道:“再过两日先皇帝就要出殡了,言大人,您也别太难过,谁没个生老病死呢,您就当先皇帝是因病去了吧。”   说着说着,那守卫竟然开始安慰起他来了。   言喻心里有些纳闷,这守卫说得倒是真挺像那么一回事儿的,道理这东西谁都明白,但是真的到了那个当了,谁还管什么道理不道理的,先痛彻心扉一两遍再说。   这守卫一安慰起人来,就没完没了了,言喻也没心思想该如何阻止他,心里只想着怎样才可以见到慕容清风。   正在他耳朵快要被念叨得起了老茧,想要直接回府找言措帮忙的时候,言喻突然瞥见了一抹玄色的身影。   没想到这个人还在宫中。   慕容重华待他不薄,为何这人却……想至此,言喻胸中窜起一股子怒气,为慕容重华感到不值。   “小哥,能帮我叫罗侍卫长过来一下吗?”   “行,反正只要不是进宫去烦皇上就行了,言大人请先等等。”说完,刚才那在他耳边叽里呱啦一通的守卫终于离开了。   只见那守卫和罗东说了些什么,罗东就往他这边看了一眼,言喻表现出一副颓然的样子,罗东看见他的时候,眼中似是有惊讶。   罗东又跟那守卫说了些什么,这才走了过来。   “言大人可还好?”   言喻冷笑一声:“再好也比不过罗侍卫长好,作为功臣,罗侍卫长应该得到了不少赏赐。”   罗东被他噎得满脸苍白,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言喻也不清楚年宴的那日是怎么回事,他只是觉得,出了那样的事情之后,罗东还能留在宫中,应该是在年宴的变故中起了什么作用,助了慕容清风一臂之力。   “言大人,请节哀。”   “节哀?节什么哀!先皇崩了,罗侍卫长让我这个做臣子的节哀,这恐怕是本官今年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   “本官觉得罗侍卫长是想多了,先皇与本官只是君臣关系,仅此而已,罗侍卫长方才那样说,岂不是要毁了先皇的一世英名么?”   言喻借着这些话将自己的一腔怒气发泄了出来。   在外人看来,他只是因为慕容重华的死,而受了刺激,言语和行为不免有些偏激。   “言大人,我……”   言喻瞪了罗东一眼,眼中有明显的恨意,但也只是一闪而过:“我想看看他……”   这句话说得甚是无力,让人不禁担忧他会不会在下一刻突然晕倒在地。   “言大人,我带你去。”   “谢了。”   罗东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说,直接让人放了行。   作者有话要说:   幸好及时赶回来了,我可是连衣服都还没洗完就爬上床码字了……好吧,我是因为天色太晚,根本没办法洗衣服,认怂……   老规矩,正常两日一更,不正常一日一更……今儿不正常了,挤公交挤了一天挤的,差点晕了。   咳咳好吧,不开玩笑了,希望各位大大看文愉快,有什么不好的地方请各位大大提出哦,炒鸡感谢。   ps:喜欢请收藏哦。 第29章 往昔   “慕容重华”被放在了东宫衡鸢殿,现下还是正月里,天还冷得很,尸身也未见有任何异味。   即使是有异味,守灵的宫人也会想办法将气味祛掉的。   慕容清风看着金棺中躺着的人,眼中神色复杂。   “这么急着离开,你都不愿与我多说说话么?”   自慕容重华登基之后,东宫很久没有人住了,被调来守灵的宫人也都在里面衡鸢殿守着,东宫大门外没有一人。   言喻跟着罗东走进大门,到衡鸢殿外的时候,刚好听到了殿中人的话,突然忆起禹王叛乱前的一件往事。   昔日,太子因为禹王待他好的缘故,总爱拉着他往禹王府中跑,太子比禹王世子要小几日,禹王世子老是趁着禹王转身,欺负太子,逼着他叫他堂兄。   太子也是个硬茬,每到这个时候,言喻就离得老远,站在一旁就可看上一场免费打戏。   有一次,禹王世子带着太子偷偷从一个比较隐蔽的狗洞钻出了禹王府,言喻自然也跟着,虽然在钻狗洞的时候极其不情愿,但他是太子陪读,有什么事情自然得帮太子担着些。   那日,禹王世子带他们进了一个黑赌坊,还带他们赌了钱,三个不谙世事的小孩,以为自己的赌技已经在宫中府中和那些侍卫太监赌钱时给磨练出来,到了无人能敌的地步。   殊不知宫中府中的那些子人全是碍着他们身份尊贵让着他们的。   结果当天,三个小孩子就差点被扒了衣服卖到小倌楼里去。   好在禹王世子机敏,一把将赌桌掀了,拿起旁边摆着的古董花瓶朝那些想要抓他们的人砸去,引起了一阵混乱,拉着太子的手逃跑了。   言喻紧跟在后面,看着禹王世子和太子紧紧相握的小胖手,那是他第一次觉得慕容重华离他那么远那么远。   三个小孩一路跑回到了禹王府,禹王世子不敢让禹王知道他带着太子私自出了府,于是三个孩子又赶紧钻了狗洞进去。   进去之后,皆靠坐在墙角,一身狼狈,却也实实在在松了一口气。   三个孩子以为这样就算是摆脱那些人了,结果翌日,皇后就叫他们去了庆安宫,三个孩子,一个不落,齐刷刷跪在皇后面前。   “太子昨儿去哪儿了?”   “回母后,儿臣去了禹王府。”   “只是去了禹王府?”   皇后的语气有些严厉,慕容重华招架不住,没一会儿就将他们去赌钱的事情给抖露了出来。   皇后当即大怒,将手中的折子狠狠摔到地上:“太子,你自己看看这折子上说的什么!你知道你给皇家丢了多大脸吗?”   皇后正在气头上,折子差点刮花慕容重华的脸,幸好言喻伸手推了他一把。   折子上面写了什么,言喻不知道,只是瞥见慕容重华的脸色,在看到折子上的内容后,瞬间变得一片苍白。   “言喻,清风,你们走吧,太子留下。”   言喻见皇后眼中怒火难消,起身的时候有些犹豫,结果刚站起来就听见皇后道了一句:“来人,太子行为有辱皇室尊严,杖责五十!”   “皇后娘娘,这件事情都是言喻从中怂恿的,请……”   言喻刚听到皇后那样说,就跪了下去,然而慕容清风比他更快,直接趴在地上抱住了皇后的小腿,喊了一声又一声的“皇婶别打。”   皇后有些头疼得看了一眼怎么都甩不开的慕容清风,然后将视线转向了言喻:“言喻,你那性子本宫清楚得很,断然不能做出那种事情的,你且先回去。”   说罢,皱了皱眉低头看向慕容清风:“你做错了事情,应该交由禹王爷罚你,今儿叫你来就是让你知道,不管是你,还是太子,只要是生在皇家的人,都是不能随随便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   “皇婶,你平时比我娘都疼我,别打舜儿好么,你打我吧,打我好了。”   庆安宫外的侍卫已经过来拉慕容重华出去了,自始至终,慕容重华也没有说一句话,像是懵了一般。   言喻扑过去抱住慕容重华,那边慕容清风也放开了一只手,迅速拉住慕容重华的衣角,继续趴在皇后脚边唱苦情戏。   然而两个孩子的力气怎么能敌过几个侍卫的,没一会儿太子就被拉出去了。   言喻和慕容清风急得赶紧跟上,看着慕容重华咬牙承受着打下来的板子,言喻还不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慕容清风已经扑过去护住了慕容重华。   侍卫见禹王世子扑上来,吓了一跳,然而手中的板子却已经收不住了,一板子结结实实地下去,禹王世子当场发出了杀猪般的哀嚎声,骂了一句:“你们这些蠢货,下手真实在!看吧,把太子都打傻了,话都不会说了。”   禹王世子用自己的身体护着太子,又见太子真的是一副傻掉的样子,侍卫们顿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皇后看见这一幕,还是狠下心来,让侍卫继续打。   言喻作为太子陪读,自然也没有干站着的道理,禹王世子都没能让皇后改主意,他更是不可能让皇后改主意了。   于是也没多想,直接扑过去,和禹王世子一同护住慕容重华。   结果,三个孩子被打得一身伤,安静地修养了整整一个月才能下地走。   想起这件事,言喻唏嘘不已,想来在那时,禹王世子对慕容重华就有了超越堂兄弟的感情了吧。   看见言喻,慕容清风倒是一点儿不惊讶,只是有些凄然地笑了笑:“我没想让他死。”   “我……知道,若是你要让他死,怎么会现在才回来。”从白虎门到东宫的这一路上,他有些想通了,如果慕容清风真的想要回这个位置,随时都能回来,因为根据他对言措的了解,她多半早已经为慕容清风安排好了一切。   “我不该回来的……”说罢,慕容清风低下脑袋看着金棺中的人。   “你应该回来,如果你不回来,事情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这次是张远,下次,指不定会是谁。”   说罢,言喻看了一眼金棺里躺着的人,又补充道,“当时,先皇、先皇后、禹王与禹王妃皆已不在人世,那种事情要找个证据多半没个头绪,跟他说了他也不会相信的,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你回京了。”   慕容清风唇角突然勾起一抹笑来:“他倒是真的不会信,言喻,你信么?”   “臣信,臣在听到禹王逼宫谋反的消息时就挺纳闷,禹王本来挺疼爱这太子侄儿的,对朝廷也无二心,怎会谋反……现在一想,便全想通了,只是,禹王这一颗忠心,也挺恐怖的,不惜对自己亲儿子下手。”   “爹……禹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后来朕知晓了整件事,只恨没能早日知晓这些,阻止他,才到了今日这地步,若当初没有那些事,舜儿……也不会躺在这里,他还会是高高在上的帝王。”   “皇上,臣想看看先皇帝。”   慕容清风沉默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示意他过来。   看着那张与慕容重华一模一样的脸,言喻有些惊讶。   方才站得稍微有些远,没怎么看清,现在倒是看得清清楚楚的,这躺在棺材里的分明就是慕容重华!   言喻突然有些担心慕容重华是不是真的就这样死了,还有些怀疑他那城西别院里躺着的根本不是真正的慕容重华,这样一想,整颗心突然就慌了。   是易容么?是吧,应该是吧。   这棺材里躺着的一定是易容的,易容得这么好,难怪慕容清风没发现破绽。   即使言喻这样安慰自己,但脸上的神色也不禁透着难过。   “皇上,臣想问一个问题。”   “问。”   “罗东是怎么回事?”鉴于罗东就在殿外候着,言喻说这句话的时候也压低了声音。   慕容清风知道他的意思,也压低了声音来回答。   “朕没想让罗东杀他,只想借此让他的下半生活得没有负担一些,在百官面前来个金蝉脱壳之计。”   “本来那匕首不长,最多只会让舜儿流点血,匕首上也是蒙汗药,倒地之后的一段时间还是有呼吸的,但不知为何,等第二日清晨朕去看他的时候……人就没了。”   “这件事也不能说是谁的错,罗东是个人才,对朝廷也忠心,朕就将他留下了。”   “会不会是有人在先皇帝昏迷期间被加害了?”   “不会,罗东一直守着的。”   “那会不会是罗……”话刚一出口,言喻便闭上嘴了,罗东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算了,先皇帝是两日后出殡么?”   “嗯。”   “皇上,出殡的时候,臣就不去了,怕难受,臣这也算是来送过他最后一程了。”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臣此次来还想恳请皇上下旨将臣调去地方,给个闲散官职来当,免得留在这伤心地,乱添愁绪。”   说罢,言喻便跪在了地上。   意料之中的,慕容清风准了,当场叫来人在东宫拟了一道圣旨,将言喻派到了离京城有四五百里路的五台府,当只有正五品的同知。   同知的人数没有限定,相当于是跟着知府打杂的,正合言喻的意。   拿到这道圣旨,言喻有些不舍地看了一眼金棺中的人之后,便告退离开了。   出了宫,一路赶到了冠军侯府,然而言措并不在府中,言喻匆匆写了一封信放在言措的闺房中,就简单收拾了一些东西离开了侯府。   回到城西别院,言喻就一手将门推开,径直走到床榻边上,也没顾着万淳正在给还在昏睡的慕容重华喂流食,直接伸手去探慕容重华的脸,发现并没有什么可以撕下来的面皮之后,这才抱着他深深呼出了一口气。   “吓死了。”   万淳还未来得及问他怎么回事,言喻就将人给打横抱了起来,直接放进了不知什么时候停在院落门外的马车里。   “言大人,你这是要带慕公子去哪儿?”   “去五台府,我被贬官了。”   言喻说着就笑了,让万淳赶紧上马车来,万淳有些纳闷,他在宫中这几十年了,还没见有人被贬官了还能这么高兴的。   这言大人,是第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进度条过半了,谢谢各位大大支持~\(≧▽≦)/~   刚刚码字的时候才发现把同知跟通判的弄混了……当时脑壳抽了,请原谅偶尔抽风的偶【捂脸】 第30章 这不就是个傻子么……   阴雨村因一年到头雨量大而得名,即使现在已是八月了,也还是阴蒙蒙一片,一个月里大概有一半时间见不着太阳。   这日终于没雨,出了大太阳,村民们望着云端的光芒,不禁露出了万分欣喜的笑来。   村长殷荣正在院子里,帮着自家老婆子晒衣裳,狗子就急匆匆跑来了,背上还背着装了药材的背篓。   狗子跟着村子里唯一的大夫李长风学医,每日都会去月池边上采荷叶回去阴干入药。   虽然今日出了太阳,但是泥地上还没有完全干,跑过来的时候狼狈地滑了一跤,狗子也不管沾了自己一身的稀泥,赶紧爬起来拉着殷荣道:“村长,刚才我去月池采荷叶,发现一个死人,你快去看看吧!”   殷荣放下手中的湿衣服:“报官了吗”   “报了报了,官差已经到了,我这才回来叫你的。”   两人说着便急匆匆地往月池去了。   月池在阴雨村东面,是一个莲池,每到夏日,就有荷叶,莲子可供采收。   殷荣和狗子赶到的时候,那里已经被官差围住了,被围在里面的还有一辆马车,村民们都站在外面朝里边儿瞧。   蹲在尸体旁边的是一个身着青衣的年轻男子,村里人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男子,难免想要多看几眼。   “先将尸体抬回县衙。是谁发现的尸体,跟本官去一趟县衙。”   狗子举起手来,挤到人群最里面,高喊三声“我我我”。   说完,还生怕没人听见,立马又加了一句:“大人,是我发现尸体的!”   青衣男子循着声音看过来,朝他点了点头:“过会儿跟着本官走。”   青衣男子刚说完这句话,一旁的马车上就跳下来一个身着紫色直缀的男子,紫衣男子一下子就蹿到了青衣男子身旁。   “明之,你不准带别人走,你只能带慕华走!”说完,还拉起青衣男子的手,在他手臂上狠狠地咬了一下。   众人看见这一幕,皆愣住了。   站在一旁的狗子更是一脸尴尬,见那紫衣男子咬完人之后,直接抬起头来满是敌意地盯着他,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中满是怒气,李狗子只得嘿嘿干笑两声。   慕容重华一把将言喻抱住,生怕有人抢了去,对此,言喻哭笑不得,也不管手臂上被他咬出血的伤口,伸手拍了拍他的手。   “慕华别闹,这人是证人,我要带人到县衙去录口供,这是公事,听话,回马车上去。”   言喻哄了好一阵子之后,慕容重华才将信将疑地将人给放开。   阴雨村属五台府秦州陇阳县管辖,近日这陇阳府发生了几起奸杀案,知县无能,就向上级通报请求援助,直到报上府衙。   杨知府在府衙忙不过来,就让言喻来此处帮着陇阳县知县查这件案子。   没想到路过阴雨村的时候,碰上了这档子事情。   慕容重华刚放开他,言喻就瞥见马车似乎晃动了一下,脸色顿时黑了几分,隐隐感觉有什么不对,于是叫一部分官差带了狗子和尸体先回县衙,另一部分留在此处整日整夜地看守现场,禁止旁人进入。   “万老爷子呢”虽然言喻嘴上这样问,但心里已经能猜个七八分了,估计万淳又被他给整了……所以他刚才胡闹的时候,万淳都没有出来及时阻止。   慕容重华将马车车厢的帘子掀开,示意他朝里面看:“喏。”   言喻将视线转到车厢里去的时候,差点儿没被他给气死,瞧到车厢里面的众人,皆笑出了声来。   只见车厢中的万淳被捆成了一个大粽子,嘴里也被塞了绢子,既不怎么动得了又发不出声来。   言喻看了慕容重华一眼,慕容重华赶紧将眼珠子转到其他地方去,看也不看他。   “你就使劲儿胡闹吧,下次再这样,不给吃饭,老爷子禁不起你这样折腾,懂了么”   言喻将慕容重华带进车厢里,一边给万淳取了口中的绢子解绑,一边道。   说了半天,却不见人回答他,言喻干脆转过头去看慕容重华,见他一副没听他说话的样子,脸上满是傻气。   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言喻突然高声喝他:“懂了么”   被这样一喝,慕容重华倒吸了一口凉气,只是刹那之间,一张迷茫的脸立马换了一副要哭的表情。   没一会儿,眼泪就真的流出来了。   万淳一见他这样,就心疼了,也不等言喻将绳子慢慢解开,他自己就三两下挣松了,拿出自己身上的绢子去给这小祖宗揩眼泪:“哎哟我的小祖宗,老朽被你绑得全身都疼,还没哭呢,你哭什么呐”   言喻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也不顾外面还有村民看着,直接将人抱住:“你别哭啊,男儿有泪不轻弹,这不是你说的吗,现在你是想让我笑话你么,小傻子。”   说着,言喻就笑了,耳边的抽泣声也愈发小了。   “你才傻,你全家都傻!”   “行行行,我全家都傻,说得好像我全家不包括你这小傻子似的。”言喻顺着他的话接下去之后,竟把自己给逗乐了。   慕容重华将眼泪往言喻肩上一抹,赌气似地将人给推开,动作利落得很。   “要不是万淳拦着我不让我下马车找你,傻子才绑他!”   这不就是个傻子么……言喻轻笑道:“慕小公子,万老爷子这不是怕你惹出什么事儿来么。”   “我不管,谁都不能拦着我去找你!”   “行,以后谁拦着你,不用你来绑人,我都帮你绑了。”言喻一边说,一边示意万淳。   万淳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老朽以后再也不拦着了,你爱去给言大人添乱,那就添吧,只要别连累了言大人就好。”   听到言喻和万淳都顺着他的意,慕容重华这才彻底破涕为笑了,心满意足地将自己的脑袋枕在言喻腿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言喻看着靠在自己腿上,此刻正唇角含笑睡着的慕容重华,顿时思绪飘得有些远。   慕容重华醒来的那日,他们恰好到达五台府,言喻忙完一切事宜之后回到刚买下的院子,就看到了站在院子中央,正盯着头顶上那棵梅树发神的慕容重华。   大概是察觉到了有人靠近,慕容重华转了个身,直接将视线落到了他身上。   “你……是谁”   “你不认得我了”   慕容重华有些迷茫地摇了摇头:“我又是谁”   于是,言喻断定——慕容重华是真的失忆了——应该是之前喂他吃的那粒药发挥药效了。   “我是言喻,你叫慕华,思慕的慕,华裳的华。”   “我和你认识”慕容重华问得一本正经。   言喻点了点头。   “这是你家”慕容重华皱了皱眉,语气有些严肃。   言喻再次点了点头。   “你是我的亲人吗”严肃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期待。   言喻第三次点了点头。   “是兄弟”   这一次,言喻思考了一下,最终摇了摇头。   见言喻摇头,慕容重华突然笑得十分灿烂,猛地朝他跑来,一把扑进他怀里:“那你一定是我爹了!爹爹好!”   说罢,还在他胸口蹭了蹭,像小动物一样。   言喻当场愕然……这,这是什么情况!   他没想到慕容重华有朝一日会变成这副鬼样子,言喻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慕华,我不是你爹,你已经二十岁了,我也才二十又一,你说我怎么可能有你这么大的儿子”   慕容重华推开他,盯着他的脸猛瞧,然后说了一句让言喻差点直接吐几口老血倒地不起的话:“可是我才六岁啊。”   六岁……言喻将他的手拉过来,摸了一下他的脉搏,片刻后就有了想立马回去找言措的冲动。   言措留给他的药究竟是个什么鬼东西……   现在看来,至少不仅仅是让慕容重华失忆那么简单。   言喻从没想过有一日会被言措坑这么惨。   正在这时,万淳端了几样菜从厨房出来,叫他们去饭厅用膳。   见到吃的,慕容重华丢下言喻,赶紧追过去了。   言喻先去了一趟刚收拾出来的书房,给言措写了一封信说明了情况,但为了避免慕容清风那边的人知道慕容重华没有死,言喻用词极其隐晦。   几日后的傍晚,一只信鸽停在了言喻书房的书案上,言喻将信鸽腿上的信纸拿下来将其展开。   只见纸上只有这几字:   白得跟一张纸一样,不好么   看着这几个字,言喻完全能想象得到言措写这句话时的“邪恶嘴脸”。   言措不肯帮忙,那就只有这样了,好在那药只让慕容重华失了记忆,心智回到了六岁,对慕容重华的身体没有其他损害。   之后,言喻还发现慕容重华的“年龄”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增长一岁,虽然这个时间段不固定,但言喻总觉得,有一日,慕容重华能回到二十岁,过正常的生活。   这个发现,让言喻多少有些庆幸。   约莫一刻钟之后,马车停了下来,外面传来了马夫的声音:“大人,咱们到陇阳县县衙了。”   言喻将慕容重华叫醒,三人这才下了马车。   刚下马车,就看见一个身着青袍的中年男子,那袍子上是鸂鶒图案的补子——七品官员的象征之一。   “下官吴能,恭候大人。”   “吴大人这名儿取得甚妙。”   言喻暗叹一句,也难怪这县令上任几年,搞定的案子连一只手都能数过来了。   吴能笑了笑:“大人莫要取笑下官了,大人舟车劳顿,请先入县衙歇息片刻,稍后下官会将案子向大人细说。”   言喻点点头,带着身后的两人走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咳!终于变傻了……   如果想找作者菌聊聊人生聊聊理想,聊聊搅基……咳,抱歉,搅基不会,其他都行。   大大们可以加我叩(散领就遛期,医医期期灵),想听到大大们更多的建议。   谢谢各位大大了。   最近还在琢磨新坑,所以多半还是保持两日一更,不正常的时候一日一更,望大大们谅解~【鞠躬】 第31章 温飞卿的《南歌子》   刚进了县衙没多久,言喻就收到了一封信,这次是由驿站送来的。   信是言措写的,信封上是“吾弟喻亲启”字样,言喻撕开信封看里面的内容,顿时有些头疼。   沈月……怎么就突然跑出来一个沈月呢?   门外有官差来敲门,说尸体已经验完了,吴大人请他去义庄一趟,言喻将信烧掉,就开门出去了。   原本在县衙后院玩着弹弓的慕容重华看见言喻出来,一下子将弹弓扔到万淳手上就跑了过来扑到言喻身上挂着。   “明之要出去吗,慕华也要一起去。”   “诶你……罢了罢了,去就去,先放开别挂着,换成手,这样我累。”   听言喻这样说,慕容重华嘿嘿一笑,就将双手放开,转而去拉他伸过来的手。   从县衙骑马去义庄,用了约莫一刻钟。   进到义庄里面的时候,仵作已经收拾好验尸工具了,正与吴能说着什么。   “怎么样?”   仵作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刚从外面进来的言喻和他身边的慕容重华。   吴能听到言喻的声音,里面转过身来作了一个揖。   言喻虚抬了一下手:“吴大人不必多礼。”   吴能点了点头,对着仵作道:“这位是从府衙来的言大人。”   “草民见过言大人。”   言喻点点头,看向吴能:“这段时间有人来认领尸体吗?”   “有,来的是宋家的大夫人,已经确认了这死者是宋家嫡长子文书,这宋文书因为体弱,不怎么出府,是故当时连本官也没认出来。”   言喻皱了皱眉:“宋家在陇阳县很出名?”所以父母官没认出来宋家人是件很奇怪的事情?   “大人有所不知,这宋家是咱们县里出了名的好心肠,村子里穷,没几户人能将孩子送县里读书,还未打算上京去考功名的宋家人就到村子里去教,且不收取任何费用。”   言喻点了点头,这样看来,这宋家人的确是善人,这让他不禁想起之前的那宗婴孩被害案,那王老板不也是商人中难得的重情重义之人么?   为何遭了横祸的偏偏是善人……   想至此出,言喻又摇了摇头,宋家人是善是恶,也不是从表面和旁人的三言两语中能看出来的,这世道,免不了谁都戴一张伪善的面具装模作样,想来这个也没甚意思。   罢了罢了,事已至此,还是查案最重要,加上之前的奸杀案,他肩上的担子又重了不少。   吴能见他这般,有些不解,却还是在继续跟他讲宋家的事情。   这宋家是陇阳县难得的书本网,近几代,陇阳县好几个村子里的教书先生就是从宋家人里面出的,所以陇阳县的人对宋家都特尊敬,刚听得这横死的是宋家人,皆唏嘘不已。   言喻发现,吴能说起这些事情,比说起案子要有热情许多,不禁有些纳闷,这朝廷都用了些什么人……   这吴能吴大人,不大适合做官,倒挺适合说书的。   “吴大人,宋家人的事之后再说,先说说看这尸体吧。”   吴能正说到兴头上,慕容重华也正听得起劲,被言喻毫不留情地给打断了,前者只得讪讪地笑了笑,点了点头示意仵作跟他们说说去,而后者则是暗中狠狠地捏了一下言喻的手表示了不满。   言喻面不改色,斜了一眼一直被慕容重华拉着的那只手,心想:我这又是哪里得罪这小祖宗了……   三人跟着仵作走到宋文书的尸体边上,看着已经从白布底下露出来的尸身,言喻仔细地将露出来的尸体部位打量了一下,只看见腹部有一个豁开的口子。   慕容重华则是藏在言喻身后,偷偷瞥了尸体几眼,吓得连声儿都不敢出,手不自觉地将言喻的手抓得更紧,恨不得整个人贴到他身上去。   “大人,这人背部有大量明显尸斑,指压能使其部分褪色,腹部微微发胀,死亡时间估计是在丑时……身上除了腹部这一道口子,没有任何伤口,这应该就是死亡原因了。”   “那这个创口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这创口呈楔形,将创口合拢时呈线装,创缘整齐,创壁平整,草民推测,应该是一把匕首,而且这尸体上没有什么挣扎的迹象,死得比较平静。”   “可是本官当时并没有在旁边发现任何凶器,别说是匕首了,连一支箭也不曾见。”   言喻看着尸体,仔细回忆了一下之前现场的情况。   “真的没有其他伤了吗?”   “没了。”   “那能知道这匕首大概有多宽吗?”   “尸体上的创口为一寸宽,所以这匕首的宽度不能大于一寸。”   言喻点了点头,便出了义庄。   “言大人……”   “本官去看看现场,对了,那个叫狗子的证人你问了吗?”   “这,下官给忘了,下官这就去办这事儿。”   言喻带着慕容重华上马,直接往月池去。   月池那里还守着一众官差——这些都是他从府衙带来的。   见言喻来了,捕头刘威立马迎了上来:“大人。”   “这期间没人进去吧?”   “大人放心,就连这苍蝇蚊子,下官都没让它飞进去。”   对于刘威的话,言喻笑了笑,视线转到了之前尸体躺过的地方。   这处很好找,之前这阴雨村连天下雨,今日清早才放晴了,尸体躺在泥地里,将泥地压出了一个人印子来。   半空中的太阳渐渐毒辣了起来,现下已经将泥地表面的水差不多烤干了,人印子周围这才出现了几双鞋印,言喻留意了一下,发现这鞋印竟然多出来了一双。   赶紧叫刘威将那些鞋印用白纸全给印了下来描好。   然后言喻才蹲下身子去看尸体躺过的地儿。   被压出的人印子还算是平整,泥地上除了颈部的位置有一个针孔大小的眼之外,什么都没发现。   周围也没有找到带血迹的东西,尸体发现地离月池只有约莫半步的距离,所以不能排除血迹已经被冲刷到月池中去了。   这样一来,就不清楚此处是凶杀现场,还是单纯的抛尸地了。   言喻站起身子,慕容重华也跟着站了起来。   一阵风吹来,月池中满满的荷花荷叶被吹得微微晃着,四周静得诡异,慕容重华瑟缩了一下脑袋,拉了拉言喻的衣裳:“明之,这里不好玩,我们回去好不好?”   “咱们等下就回去,让我再看看。”言喻打算到月池周围转转。   慕容重华自然得跟上。   月池的景色很是幽静,此刻阳光与微风相应,将之前沉闷的心绪吹了个空荡荡。   这个小村子里,即使是八月的天,也不见热。   离尸体发现地几步远的地方,有一把溅了些稀泥的破扇子,此刻,慕容重华正拿着那把破扇子开开合合地玩。   看着小孩子天性尽显的慕容重华,言喻笑了笑。   逛完月池之后,也没什么发现。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听得旁边有人轻轻道了一声“宋……宋文书。”那语气,像是小时候学字念书那般。   言喻觉得这三个字甚是熟悉,想了一会儿才发现慕容重华念出来的是死者的名字——宋文书,赶紧转过头去看慕容重华。   “怎么了?”   “宋文书,明之,宋文书,竟然跟那个死掉的人同一个名儿。”   慕容重华看着言喻,一手指着破扇子。   言喻凑过去看,果然看见那破扇子上有“宋文书”三字,还能隐隐约约看见那三个字下面大概是一个“赠”字。   将上面已经干掉的泥土轻轻扒拉下来,这才看清楚那扇面上题的是温飞卿的《南歌子》:   一尺深红蒙曲尘,天生旧物不如新。   合欢桃核终堪恨,里许元来别有人。   井底点灯深烛伊,共郎长行莫围棋。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这意思分明是在埋怨心爱之人有了新欢,后又希望心爱之人不要忘了他对他的相思。   言喻暗自思忖一番,这才将破扇子从慕容重华手中哄骗了过来,带着人回县衙去了。   刚到县衙,言喻就去找吴能要了狗子的证词。   狗子发现宋文书尸体之时,宋文书腹部插着一把匕首,只是等狗子带着他们到尸体发现地之后,那匕首就莫名消失了。   吴能又问了一些匕首的细节,狗子只记得那匕首的柄上拴着一根蓝色的穗子,其余的也记不清了。   言喻将手中的案卷放下,抬头望天时,天已见黑了。   想起今日收到的信,言喻有些头疼地提笔回了,派了县衙里的人送到驿站去,只等往京城的信使带着书信离开。   送信的人刚离开,一身狼狈的慕容重华就带着吴能和万淳往县衙后院来了。   言喻赶紧走过去,拉过慕容重华,帮他擦了擦已经脏成花猫的脸,理了理身上的衣裳:“怎么弄成这幅模样了?”   慕容重华任由言喻弄着,脸上溢出满足的笑来:“明之,我们去掏鸟蛋了。”说罢,手摊到言喻面前,将手心里唯一那颗小小的鸟蛋给他看。   自回到县衙之后,坐不住的慕容重华就央着吴能和万淳带他出去,言喻怎么也没想到,这三人会去掏鸟蛋,顿时黑了一张脸。   “你爬树上去了?”   “没,我让万淳和吴大人爬的,太高了,我不敢。”   听慕容重华这样一说,言喻有些哭笑不得,看了一眼另两人无比憋屈的脸,言喻上前去跟吴能说了些子客套话,见大概到了熄灯入睡的时间了,言喻便放了两人各自回房歇息了。   刚将人送走,就有仆人抬了温热的洗澡水进屋子,言喻哄着慕容重华去洗了身子换了衣裳,只是他怎么都不肯将那枚鸟蛋放下。   沐浴之后,慕容重华还握着那枚鸟蛋,一手拉了拉言喻的衣角:“明之,我饿了,我要吃鸟蛋。”   说完,肚子还挺配合地叫上了俩声,敢情舍不得放下鸟蛋是想吃下肚啊,言喻看着那枚鸟蛋,突然想笑。   陇阳县没有用晚膳的习惯,都是一日两餐,用惯了一日三餐的慕容重华和言喻自然是不太习惯,但现下县衙里面的人也都歇下了,言喻也不好叫厨子起来专门给他们做宵夜。   扰人清梦,委实不是一件好事。   “这么小一颗蛋,还不够你塞牙缝的,待会儿带你去厨房,走路时小声点,别把睡觉的人吵醒了。”   言喻叮嘱一番,便将他手中的鸟蛋拿过来,搁到了桌上的茶杯里,然后带着人去了厨房。   然而,县衙的厨房除了几撮细面,和一些简单的佐料之外,什么都没有。   言喻只得煮了两碗面起来,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饿得太厉害,最后,这两碗面竟然连一滴汤也未剩下。   想着万淳今日也被慕容重华折腾得挺惨,言喻又煮了一碗面,带着言喻给万淳送去了。   是时,万淳正躺在床榻上,因五脏庙发出的抗议声,辗转了好几次也未睡着。   听到有敲门声,开门看到言喻手中的那碗面,简直感动得老泪纵横,泪洒当场。   从万淳房间回房的路上,言喻瞥见县衙房顶上有一道黑色的人影子掠过。   抬头想要仔细看时,也只看见了一个陌生的黑色背影。   “明之,怎么了,发现什么好玩……”慕容重华越说越兴奋,言喻立马按住了他的嘴,看了一眼黑色人影来时的方向——那处大概是那位吴大人的住所了。   作者有话要说:   鄙人对验尸这一块是外行,只去看了一点相关书籍,各位大大将就着看吧,如果有误,也请原谅。   至于温庭筠的《南歌子》,鄙人也是最近才知道的,顿时觉得好符合这个案子里面的感情纠葛,于是就用到里面来了。   致谢我国古代诗人给我们留下了这么多精华。   多谢各位大大不嫌弃拙作。 第32章 犹似当年醉里声   夜里,言喻做了一个梦,梦见慕容重华被一个黑色人影推进了月池里,他赶紧跳下去救人,然而,人没有抓到,自己倒是被水中的什么东西给缠住了,半天挣扎不上来,有一种窒息的感觉,即使是在梦中,也有些难受。   之后的一段时间,脑袋有些沉,也醒不来,浑浑噩噩地就过了。   翌日,言喻醒来的时候,发现慕容重华搭了一手一腿在他身上。   刚将搭在身上的手和腿轻轻移开,言喻正要起来,慕容重华就动了一下身子,靠近了他身边,两人的呼吸顿时交缠在了一起。   看着近在咫尺的恬静容颜,言喻的呼吸有些紊乱,好在此时门外有人敲门,言喻连忙起身去穿好衣裳开门。   “言大人,下官来送洗脸水了。”   站在门外的正是捕头刘威。   “月池那边是县衙的人在守”   “是,今早上那位吴大人带人来换的班。”   “也好,昨日本官忙糊涂了,没考量到这事。”   洗漱完之后,言喻将那柄题有《南歌子》的扇子递给了刘威:“查查看这扇子是谁的,不要打草惊蛇,暗中进行,要快。”   对于这样高难度的要求,刘威有些为难,但最后还是应了一声“是”,转身就出去了。   刘威刚离开没多久,吴能便来了。   “言大人昨夜可休息好了”   “还不错。”   二人站在院子里寒暄了一会儿,就有一个厨子模样的中年男子跑了过来,大叫了一声“大人”。   言喻拿不准这是在叫吴能,还是叫他了。   走近的时候,才发现那厨子是看着吴能的,言喻往后退了一步,抬头去看院子里大朵大朵的白色玉簪花。   “大人,厨房里又有老鼠了,今早小的去厨房,发现放在厨房里的面全没了。”   “有老鼠就去街上买老鼠药,钱从账房支,到本官这里来嚎什么,本官又不是猫!”   “那面是本官煮来吃的,昨晚上本官与舍弟饿得睡不着,想着不好惊动他人,就自己去了厨房。”   自带着慕容重华离开京城之后,慕容重华的身份就成了他远方的表弟慕华,而万公公则成了表弟家的管家。   一路行来,也没有人起疑的。   言喻放低视线,看向吴能和那厨子。   那厨子这才一脸了然地离开了,吴能却是一脸苍白。   仔细看去,额角似乎还有一滴汗,言喻盯了他半晌:“吴大人这是怎么了,不还没到午时吗,怎么就热得出汗了”   “言大人,下官这是被吓的,您是大官,怎么能让您进厨房这种地方。”   说罢,吴能抹了抹自己额角的汗。   言喻嗤笑一声:“吴大人,本官这官,也不大,就比知县大人你高两级而已。”   同知五品,知县七品。   但谁都知道官大一级压死人这个理儿。   言喻这样说,吴能也只有小心地陪着笑。   “知县大人不必觉得有任何不妥,但如果是怕本官偶遇了什么事什么人,那就另当别论了。”   说罢,言喻看着吴能愈发苍白的脸笑了笑,道了一句:“本官喜欢说些玩笑话,吴大人莫要当真了。”说罢,转身进了自己房间。   慕容重华揉了揉朦胧的双眼,有了转醒的迹象,清醒后,见言喻不在身边,立马就慌了,连鞋也来不及穿,直接光着脚绕过屏风就要出去找人。   正在此时,看见了刚走进来关上门的言喻,一下子就扑了过去:“明之,我醒来见不着你,还以为你丢下我不管了。”   “怎么会,我可是宁愿死都不会丢下你的。”言喻笑了笑,伸手到他后背上轻轻抚了抚,“收拾一下,过会儿咱俩去那个宋府一趟。”   “嗯。”   奸杀案的卷宗,言喻昨日看过了,却没有丝毫头绪。有时候越着急做什么事情,反而做不成,且那淫贼之前犯案规律,几乎一周奸杀一个女子,现下那淫贼已经有两周没有犯事了,这案子也不好查,所以便想着将这案子先缓缓。   出门的时候,万淳特意叮嘱了言喻一声将人看好,言喻点点头示意他放心,两人这才出了县衙。   言喻拉着慕容重华的手走在街道上,这似曾相识的场景,顿时让他觉得像是回到了过去,想起当初查婴孩被杀案的时候,两人也是一同去三个被害婴孩家中问案子。   思及此,言喻不禁在心里感慨了一句“试把金觥,旧曲重听,犹似当年醉里声”。   想来欧阳老先生当初所感,与他今日亦有几分相通之处。   二人进了宋府,见除了大夫人和宋文书妻孙筱筱之外的人,皆是一片快活,没有一点亲人去世的悲痛,不禁有些奇怪。   言喻转念一想,照之前那把扇子上题的诗来看,宋文书很有可能爱上了除他妻子之外的某个女子,若这件事宋府中人人皆知,那这样一番场景,就无甚奇怪了。   但看那扇子的样式,也不像是哪位姑娘用的物什,也许那把扇子可能是宋文书常用的也说不定。   “言大人请坐。”   大夫人是死者宋文书的生母,此时正一边用手绢揩着眼泪,一边让人上茶。   孙筱筱站在一旁,一脸戚戚然,低头不语。   “死者已矣,若让宋公子知晓自己母亲为自己伤心难受成这般模样,想来也是不安的,大夫人还得保重自己身子。”   “多谢言大人。”大夫人擦了脸上最后一滴眼泪,“言大人是来办犬子的那个案子的吧”   “是。”   “那言大人有什么就问吧,民妇知无不言。”   “大夫人可知道令郎与哪些人走得比较近,关系比较好”   死者的致命伤是在腹部,凶手是在他眼前将凶器刺入的,而且尸体没有什么挣扎现象,那么作案的多半是熟人,或许还跟那把题了《南歌子》的扇子有关。   “犬子从出生起就患有不足之症,气虚骨子弱,所以民妇也不敢让犬子多出门,要说走得比较近的,也就只有二三房的同辈和小辈们,还有就是……”说至此处,大夫人明显有些遮遮掩掩,不想说出来。   “秀云啊,如果你我当初同意了他们二人,也不至于到今日这个局面。”   来者还未进来,话已送到。   大夫人与孙筱筱同时抬头看向门口,言喻与慕容重华也随着他们的视线看去。   只见门口跨进来一个白发苍苍拄着拐杖的老太太。   大夫人赶紧起身,将老太太从丫鬟手中接过扶到座上:“主母,您怎么出来了,您这身子得好好养着才行。”   “我那乖孙都没了,我这把没用的老骨头还养着干嘛!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这些人还想瞒着我老太婆,真以为我老太婆活不长了是不是!”老太太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的拐杖在地上杵得“哆哆”响,不用看也知道老太太定是被这事气得脸色发青了。   大夫人还想说什么,却被老太太用拐杖一指,便闭上了嘴。   “你不说,怕丢人,好啊,我来说,你们一边站着!”   说罢,就转过来看向言喻和慕容重华,老太太先打量了一眼慕容重华,许是见这人傻乎乎的,断定了此人不是言喻,这才将视线转到了言喻身上。   “言大人是吧,老身这一辈子没做过什么对不起宋家的事情,要说这唯一一件,就是老身那乖孙的婚事了。”   “老身这一固执,就害了两个孩子,罪过深重,当初是老身执意让文书娶的筱筱,却没想过我那乖孙为什么极力反对,即使娶亲之后也从不碰筱筱,让筱筱守了这么多年的活寡。”   “到了那日,老身终于知道了我那乖孙难以启齿的是什么。”   “老太太,您说的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老太太抹了一把眼泪,这才向言喻缓缓到来,每说一句,都像是在揭了旧伤疤撒盐,疼痛难当。   原来这宋文书生前对女子并无任何好感,所以后来即使娶了孙筱筱,也从未与她行过周公之礼。   后来又心系了一个叫做沈洛的男子。   那沈洛是宋文书三弟的同僚,旧时曾在陇阳县做教书先生,宋家恰好请了他到府中教小辈读书识字。   宋文书那一辈,除了他,皆出府往各个村子去教书了,他闲来无事的时候,也去教自己那些侄子侄女们读书识字。   宋文书性子随和,又喜欢孩子,但是因为自己并不喜爱女子的缘故,无所出。   侄子侄女们也都喜欢这个长相气质和脾性皆佳的大伯,所以宋府的小辈们喜爱与宋文书玩闹,宋文书好几次因为这些小辈的闹腾,差点在阎王那里走一遭回不来。   老辈的人也是因着这个缘故,怕这嫡长子说没就没了,宋府才在外请了沈洛进府。   宋文书与沈洛就是在一个天晴风清的天儿遇见了。   本是相仿的年纪,同为谦谦君子,两人先是相互赏识,相互勉励。到了后来,也不知这情谊是在何时变的味儿,两人就那样糊里糊涂地在一起了。   那时,宋府的人也不知道这档子事,只当是两人关系有如伯牙子期。   撞破两人之间关系的是宋文书的妻孙筱筱。   自沈洛与宋三少爷去京城考科举之后,宋文书就时不时与她提和离之事。   起初,孙筱筱不肯答应,咬牙不松口。   到了沈洛与宋三少爷高中,快要回乡的时候,宋文书也不与她同房了,虽然之前同房,宋文书是碰都不碰她,但至少是在同一张床上。   即使同床异梦,也好歹有个念想。   现下直接分房睡了,孙筱筱有些气不过,但也拉不下脸来,就这样过了约莫半个月时间,宋文书也没来找她说话。   某日清晨,孙筱筱终于忍不住了,直接去了耳房找人,没想到刚推开门就看到纱幔后面正在穿衣的俩人。   孙筱筱气急,以为宋文书在这房间藏了什么女子,结果上前拉开纱幔一看,那另一个人竟是刚回乡几日的今科状元郎沈洛。   之后,宋府的人皆知晓了两人的事情,就连沈家人也知道了。   自那日起,宋家除了同辈几人和宋文书母亲之外,皆对宋文书唯恐避之不及,就连小辈也被父母教唆着躲着他。   沈洛的老父母在知道事情之后,立马请了媒人做媒,为沈洛选了一个蕙质兰心的未婚妻,想逼着沈洛娶亲。   宋老太太对这件事的处理更是强硬,直接将宋文书锁进柴房中,不闻不问。   最后还是大夫人跪在老太太门外一天,说宋文书已经不吃不喝好几日了,这才准人将宋文书给放出来。   放出来的时候,宋文书已经憔悴得不成人形了。   却还是一心惦记着沈洛,直到大夫人以死相逼,又得知沈洛过段时间就要娶别家女子,这才稍稍死了心。   见宋文书日渐“正常”,也没终日跟丢了魂儿似的嚷嚷着要去找沈洛,宋家对他的看管也就松了下来。   宋家和沈家人都想着等沈洛成亲了,这件事也算是过了的。   但谁曾料到,在沈洛成亲前两日的晚上,宋文书竟突然消失不见了,宋家人连夜去报了官,谁也没有想到这人已到了十里之外的阴雨村,而且已经魂归西天。   作者有话要说:   鬓华虽改心无改,试把金觥,旧曲重听,犹似当年醉里声。——欧阳修   言喻的现状,不就是欧阳先生说的“鬓华虽改心无改”么 第33章 所谓查案查了好几年   听了沈洛与宋文书之间的往事,言喻颇有些感慨,就连现在心智还未全的慕容重华也是一脸悲戚,看那神情,似是要哭出来一般。   从宋府出来之后,言喻就带着慕容重华去往了沈家,路上,慕容重华异常兴奋地东跑跑,西摸摸,全然没了方才在宋府时的呆愣,也似乎忘了之前听闻的伤心事。   然而言喻看着满是孩童心性的慕容重华,只觉得有些头疼,不禁怀疑当初他小时候,到底是怎么忍下了不将这人掐死的冲动的……   “明之表哥,快来快来,我要吃这个!”   慕容重华挡在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身边,一脸兴奋地朝言喻使劲招手。   言喻想着案子,没有注意到慕容重华对他的称呼从“明之”换成了“明之表哥”,听到慕容重华叫他之后,只是笑了笑走过去,从袖中掏了三枚铜钱买了一串放到他手上。   “就一串”   “就一串。”   慕容重华眼巴巴地盯着小贩手中那插着冰糖葫芦串子的棍子。   “明之表哥,我还想要。”   “这个吃多了牙疼,你要是不怕,那这根棍子上的,我给你全买下来。”   言喻可忘不了慕容重华登基之前,几人第一次偷偷出宫的事情,当时他也是贪上了这糖葫芦,图新鲜,一连吃了十几串,结果傍晚刚回到宫中就直喊牙疼。一边哭着大喊大叫,一边在东宫地上打滚,哪里还有半点太子的样子。   慕容重华听言喻这样说,下意识地抬起一只手捂住了一边的腮帮子:“真的会牙疼”   “我还会骗你不成那我可要买了,你到时候别疼得在地上打滚。”   言喻这才发现,今日的慕容重华似乎又长大了一些,不会像之前,要什么就闹个不停,一定要要到手不可,完全不与他们讲道理的。   今日却将他说的话给听进去了。   言喻作势要伸手进袖子去掏钱袋子,慕容重华有些不舍地看了一眼那插了一棍子的糖葫芦,忍痛拉着言喻的袖子往前走了。   “那还是不买了,这一串就好。”   言喻看向对着手中冰糖葫芦两眼放光的慕容重华,轻笑出声。   “慕华,你今年几岁了,还跟小孩子一样喜欢吃这东西。”   “十八,还没成年呢,不是小孩子是什么,难道是老头”   慕容重华一边说,一边将糖葫芦外层的糖纸扒拉下来,然后将糖葫芦递到言喻嘴边,露出一个很是灿烂的笑来:“明之表哥,第一个给你。”   言喻愣了一阵,连向前迈出的步子也顿住了,半晌才张嘴咬下了第一颗糖葫芦,外面那层糖甜得腻人,他本不爱吃甜食,此刻竟也觉得这味道不错。   都十八了……刚在宋府不还是一副傻愣愣的样子么,他看顶多也就十岁,没想到只这点功夫就长到十八了,难道是沈洛与宋文书的事情刺激到他了   “好吃吧”   “嗯。”   不过这样也好,快快“长大”才好。   言喻将心中的疑惑放到了一边,一心盯着慕容重华看,原来没有成为帝王的慕容重华在十八岁是这个样子的,可比以前有趣多了。   想至此,言喻笑了起来。   “笑什么”   “觉得你挺可爱罢了。”   “表哥,这就是你不对了,你应该夸你弟弟英俊帅气,说我可爱,这像什么话啊。”慕容重华一边咬着糖葫芦,一边说道,有一些微红的透明糖渍粘到了嘴边,他也没顾上。   言喻拿出绢子,扳过他的脸来仔细擦了擦:“就你目前这一副尊容,我还真没办法将你与‘英俊帅气’这四字联系在一起。”   好歹曾经也是一位帝王,怎么失忆后这吃相都变成了这鬼样子   慕容重华愣了一下,随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自己来就好,刚没注意。”   慕容重华觉得和言喻这样对着,感觉有些奇怪,奇怪在哪里,他也说不上来。   言喻将绢子放他手里:“走吧,快些去了沈府,事情办完了就好回县衙了。”   “明之表哥,你说你这几年怎么老是待在县衙了,这案子你都查了几年了,竟然什么都没有查出来,没想到你这查案子的能力这么弱。”   路上,慕容重华还是忍不住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言喻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待这县衙待几年……查这个案子查几年……他现在到哪里说理去   “小子,以后你就知道我能力如何了。”言喻看向慕容重华,有些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查个案子需要几年的,能力能有多强,要不我来帮你查案子吧,要是破案了,你就给我买几串糖葫芦。”   慕容重华说着便跳到言喻身前,笑对着他挑了挑眉。   “行,那慕公子请吧。”说罢,言喻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这样一个送上门来的廉价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说实话,他挺喜欢慕容重华这个样子的,比之前那傻乎乎的样子好太多了,也比坐在皇位上的慕容重华活得自在许多。   言喻突然有些期待慕容重华回到二十时的模样了,会不会还像现下这般快活   慕容重华随着言喻的视线看去,只见他们已经到了沈府大门了。   “那男的叫沈洛是吧”   言喻点了点头。   慕容重华走到紧闭的沈府大门前,敲了敲门。   没一会儿,便有一个十几岁的小厮来开门了,一脸不耐烦地道了一句:“谁呀。”说时,还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府衙下来的言大人要拜访拜访你们沈大人,请小哥帮忙通传。”说完,慕容重华就拉了拉言喻的手。   言喻有些疑惑地看向他,不明就里。   慕容重华直接将手伸进他袖中将钱袋子掏出来,拿了一锭碎银子给那小厮:“请务必快些,我家大人还有事情要忙。”   那小厮见了银子,不耐烦的情绪立马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堆了满脸的谄媚笑容,这翻脸的速度堪比翻书:“自然自然,小的这就去通传,二位大人请稍等。”   言喻在旁边看着,差点被他给气得头顶冒烟。   “你从哪里学这么圆滑的”   慕容重华想了想,摇了摇头:“不知道,就觉得给银子没那么麻烦,这事情都过去好几年了了,这沈洛估计也在朝廷中混得风生水起了,见不见得到人也难说。”   听他说完这段话,言喻有些气结,很想跟他说一句,今天都还没过完呢,哪里来的几年……   但他不能这样说。   一旦他这样说了,慕容重华就一定会问,为什么他会有已经过去好几年的错觉,到那时他又该怎么说呢   直接说他生病了,还是说之前他被他给下药了   最后,言喻只得咬了咬牙,说了一句:“你做得相当好,我当初竟然没想到,惭愧惭愧。”   说完,还得做出一番十分愧对列祖列宗的神情来,这让言喻有些郁结。   听见言喻这样夸他,慕容重华自然是得意得不行,正想说什么,小厮就又来开门了,直接将他们带到了大厅,大厅上已经坐了沈父沈母,一个面容憔悴的年轻男子站在一旁,想来这人就是沈洛了。   “两位大人请坐。”   言喻点了点头,拣了一个离沈洛最近的位子坐下,慕容重华毫不犹豫地坐在了他旁边。   言喻见慕容重华跟着他坐下,这才想起来这人已经不像之前那么好忽悠了,要是慕容重华从他与沈洛之间的对话中听出时间不对,回去指不定就要缠着他说清楚。   顿时有些后悔带他来沈府,当时知道这人已经“长”到十八岁时,脑袋怎么就蒙圈了   “沈公子,本官突然想起还有急事要处理,午时一刻,本官在清风阁恭候,先行告辞。”   “言大人就不怕我不去吗”沈洛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很久都没有开口说话了一般。   “沈公子会来的。”   言喻说得十分笃定,作了一个揖,在沈家三口疑惑又惊讶的视线中拉着慕容重华离开了。   慕容重华对于他的做法完全不能理解,想着好不容易进门了,却什么都没有问就出来了,刚那银子岂不是白花了   “明之表哥,你脑袋是被驴踢了吧刚打发小厮的银子都可以买好几十串糖葫芦了……”说着,慕容重华露出十分郁闷的表情来。   慕容重华生气了。   言喻笑了笑,拉过他的手,用手中的折扇轻轻敲了敲他的脑袋,笑道:“想吃糖葫芦就直说,我给你买就是了,只要你别在我面前叫唤牙疼就成。”   “谁要吃那玩意儿了,还不是替你心疼钱啊”   慕容重华揉了揉脑袋,小声嘟囔了一句。   “哟,长大了,知道心疼我的钱了啊,你是不知道之前你有多顽劣,砸了多少东西,从府衙到县衙的路上,我替你赔的钱还少吗咱们差点就要在路上借个破碗要饭了。”言喻将折扇收进袖中,半开玩笑道。   慕容重华讪讪地笑了笑,也就没再说话了,一双桃花眼却是不自觉地朝街上卖糖葫芦的小贩那边瞟去。   言喻自然是注意到了这细节的,暗自笑了笑,并未点破。   路上遇到刘威,刘威穿了一身短褐,正往他们这边走,想来也是为了那扇子的事情在奔走。   言喻也没叫住他,刘威也知道自己现在不宜与言喻打招呼,二人就像是并不相识一般擦肩而过。   慕容重华也看见刘威了,正想要叫一声“刘捕头”,却被堵了嘴。   慕容重华如何也想不到,言喻会这样对他,而且,还是在大街上,这么多人……   惊愕之后,慕容重华赶紧将人推开,有些慌乱地看了言喻一眼,也没心思去找刘威打招呼了,直接迈开步子先朝县衙去了,留下言喻一人站在人群当中,接受着周围异样眼光的打量。   原来,这地方是不能允许两个男子在一起的么   言喻挤出人群,抬手抚上自己的唇,刚才……怎么就亲上去了……   难道就没有更好的办法阻止他喊刘威了么……一定是没有了,他才那样做的……一定是这样的。   言喻有些恍惚,明明半年这么长的时间,他都忍住了。为什么到了慕容重华的心智长到十八的时候,偏偏忍不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要“长大”了,老夫甚是欣慰,不晓得各位大大是不是跟我一样,哈哈哈 第34章 病了病了   清风阁是陇阳县出了名的酒楼,此楼的雅间也有不少风景可看,虽比不得京城七月湖畔的醉仙坊,但也别有一番滋味。   在此处用过午膳之后,言喻用湿润的帕子包住滚烫的壶柄,倒了两杯茶。   “沈公子请。”   “多谢言大人。”   言喻笑了笑,他说过,沈洛会来的。   “言大人想问什么便问吧。”   “听说今日是沈公子的吉日,但为何方才本官去府上拜访的时候,却不见有任何办喜事的迹象”   沈洛抿抿唇,深吸一口气:“言大人有所不知,这段时间,在下一直跪在家父家母门前,恳请家父家母消了这念头,直到……听到他走了……”   “听沈公子这样说,沈公子与宋公子对彼此似乎是真心的”   “自然。”   “但本官听说,沈公子要娶的那位姑娘,似乎是一方显贵的千金,对沈公子之后的仕途有许多好处,沈公子会不会为了这个,将宋公子半夜约出来,杀害呢”   言喻一边说,一边凑近沈洛,不打算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然而,最后却让他失望了。   “不会,我沈洛岂是那种人!若沈洛真的是那样的人,又岂会将自己的膝盖跪成这副惨样,若说是做戏,言大人,这样做戏,岂不是有些过了么!”   沈洛眉间透着怒气,掀开衣摆,将自己的裤腿往上拉,露出了一双布满紫红色淤青的膝盖。   言喻有些惊讶,愣了一会儿之后,才道了一句:“这样是有些过了。”   后又跟沈洛打探了一些宋文书的私人关系,得到的答案与在宋府得到的差不多,闲聊了一阵,两人就离开了。   言喻看着县衙的大门,想着慕容重华在里面,就有些心虚,不怎么敢进去。   “诶,言大人,我家大人正找您呢!”门内,有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官差朝言喻跑来。   “是案子有发现了”   “可不是吗,今日吴大人命小的去了一趟宋府,了解了一下宋家公子的人际关系,那宋公子也就和同辈走得比较近,而且也没有仇家,要说走得最近的啊,还要数当今状元郎……”   言喻见这官差一脸八卦的神情,立马知道他要说什么了,这些消息他之前就知道了:“嗯,那劳烦你与吴大人说说,本官累了,先回房了。”   说罢,言喻也不等那官差说完,就离开了。   那官差望着那位大人的背影,感到有些莫名其妙,这位姓言的同知大人,脾性还真怪,他得快点去提醒他家大人注意着点儿才行。   这样想着,那官差就朝吴能办公的书房去了。   慕容重华自晌午从宋府回来之后,就将自己关在房中。到了午时也不见人出来,万淳这才急了。   方才小祖宗回来的时候,他便看出了小祖宗心情不好,但之前小祖宗再如何赌气,也不会连用膳的时间也忘了。   也不知是哪尊神哪尊佛惹到这小祖宗了,可真闹心。   万淳在门外说了许多劝他出来用膳的话,里边儿却一句不应,若不是偶尔还传来一两声砸东西的声音,万淳都要以为这小祖宗凭空消失在这屋子里了。   慕容重华在屋子里纠结得要死,外面万淳担心得要死,直叫了一连串的“小祖宗,小心肝”。   慕容重华被他吵得烦了,也没心情砸东西了,先是扑到床榻上,拉过被子将脑袋给盖住,奈何还是免不了听到万淳的声音。   最后终于忍不住,起身去开门,想要让他先去用午膳,不用理会他。   结果这一开门就更加尴尬了。   “明之表哥,你回来了啊……”   慕容重华看了一眼站在门外的言喻和万淳,转身走到桌子旁坐下,倒了一杯茶,故作镇定地饮着。   言喻以为这小子得将他关屋子外面,本来已经做好爬房顶的准备了的,没想到慕容重华开了门就朝里边儿去了,顿时也没之前那么心虚了。   言喻让万淳先去用膳,万淳心想:言大人说话,这小祖宗总不会不听了吧。于是万淳终于放了放心,离开了。   言喻看了一眼正在饮茶的慕容重华,清了清嗓子,这才走了进去。   “慕华啊,我……”   “啊,没什么没什么,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小事不足一提,不足一提。”   慕容重华手一抖,茶水洒在了手上,赶紧拿出绢子来擦拭,生怕对面的人抢到了自己前头。   见此,言喻刚抬起手想要去将人拉过来的动作顿在半空中,稍显尴尬,咳嗽了几声之后,才将手给放回去。   “听说你还没用膳。”   “嗯……今日天气不错,我出去转转。”他觉得,如果他与言喻再这样待在同一个空间里,他一定会疯掉的。   现在他脑子里没有一刻不回想着之前在大街上言喻亲他的场景。   更让他郁闷的是,他竟然一点都不反感同为男子的言喻亲他,而且……似乎还挺享受。   他……这是病了吧……一定是的,对了,他得去找大夫看看!   慕容重华说罢,就冲到外面去了,言喻看着他的背影,愣了一会儿神,便跟了上去,见慕容重华进了吴能的书房,身子一闪就躲了起来。   吴能看见这位连言大人都迁就三分的慕公子,想着若是讨好了这位,或许他升官发财就指日可待了。   这样一想,吴能便一脸谄媚地挪到了慕容重华跟前:“慕公子亲自登门,不知下官能帮慕公子什么”   “吴大人,你是这里的父母官,一定知道陇阳县最好的大夫在哪里。”   “原来慕公子是要找大夫啊,敢问是哪位生病了”方才听王五说,今日他见言大人回县衙的时候,似乎挺不对劲,现在见这慕公子一脸着急的样子,莫不是言大人病了   若言大人病了,那才好,这可不失为一个献殷勤的好机会。   “谁病你就无需管了,只需告诉在下这陇阳县哪里的大夫医术最高明。”   他总不能跟人到处说是自己得了怪病吧,这名声传出去多不好,他还想娶姑娘呢。   “这样吧,下官叫人去请全县最好的大夫到县衙来,慕公子且在后院稍作休息。”   “不用麻烦,吴大人告诉在下就好了。”慕容重华双手握成拳,咬牙道,忍住想要将这人打一顿严刑逼供的冲动。   “可是……”   “吴大人……”   看着慕容重华越来越难看的脸,吴能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慕公子,本县医术最好的当属永安堂的花明谦花大夫,下官这就叫一个衙役陪着慕公子去。”   “不必了,在下自己去便好,多谢吴大人。”慕容重华作了一个揖,便急匆匆地出了县衙,往永安堂去了。   言喻远远跟在他身后,突然想到什么,暗笑自己什么时候也会这等见不得人的行径了。   见慕容重华在一家医馆面前立了半晌也不见动作,言喻感到有些奇怪,不知他来这里作甚。   是生病了么,还是……他在怀疑什么——怀疑他被下了什么药   想到此处,言喻心里不禁有些慌张。   慕容重华盯着那块刻着“永安堂”三字的牌匾看了许久,才一咬牙进去了。   言喻本想跟着慕容重华一块儿进去,但刚到永安堂门外,就看见医馆里有个长相清秀的年轻男子带着慕容重华往后堂去了,没一会儿,俩人又有说有笑地出来了。   慕容重华似乎皱了一下眉,但是那年轻男子说了些什么,又将他给逗乐了,言喻看在眼中,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这到底算个什么事儿   他一路跟来,就让他看他与另一个男人说说笑笑、眉来眼去   也罢也罢,现在这个境况也是他自己作的。   言喻苦笑一声,正要离去,却瞥见了刚走到永安堂外面的宋文书妻,孙筱筱。   心中不禁有了疑惑,这孙筱筱去医馆作甚   难道是宋府有人病了   言喻疾步行至孙筱筱身旁,作了一个揖,道:“宋夫人。”   令言喻没想到的是,孙筱筱却像是被他吓到一般,脸色突然变得异常苍白,手也条件反射地抚到胸口上,眼神中的惊恐根本没法子掩饰分毫。   言喻心想:我长得也不吓人吧……   “言……言大人。”   “宋夫人来这永安堂是……”   “没,民妇只是经过这里,到前面去买点头饰。”   丈夫刚死,还有心情买头饰   言喻虽然心中疑惑更重,但面上还是保持着平易近人的笑容。   “可是前面的宝光阁本官听说这宝光阁的老板祖上还曾做过皇家御用首饰。”   “没错,宝光阁的手艺精湛,在陇阳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没想到言大人对这个也有所耳闻。”   “只是之前家姐与本官提到过,所以本官就记住了。”   言喻又与孙筱筱寒暄了几句,慕容重华便从永安堂里面出来了。   看到言喻之后,却没有刻意避开,言喻瞥见之后,脑子里面紧绷的那根弦顿时放松了不少。   “明……明之表哥,你怎么在这里”   “出来转转,在这里遇到了宋夫人,就聊了几句,宋夫人,本官与舍弟就告辞了。”   孙筱筱有些尴尬地露出一个笑来,点了点头。   言喻拉着慕容重华往前方不远处的一条小巷子走去,慕容重华竟然没有甩开他的手,这让言喻心安了不少,看来慕容重华应该是还没有怀疑到那处去。   慕容重华看着带他躲进这小巷子里,又偷偷摸摸朝永安堂那边张望的人的背影,有些迷茫。   “明之表哥,你在看什么”   “那位宋夫人。”   慕容重华顿时感觉有些不舒服,这人今晌午才对他那样,现在就去看别的女人了,而且还是一个刚刚丧了丈夫的寡妇——虽然那孙筱筱长得的确是可人……   想到这里,慕容重华嗤了一声:“某人还真是饥渴难耐。”刚说完,慕容重华顿时后悔了,因为他想到了另一个情况——言喻会不会是因为宋文书的案子,才注意孙筱筱的。   “似乎的确是这样。”   “……”他,他还能说什么   言喻从袖中拿出一个油纸包着的东西,将手反到身后递给他:“快垫垫肚子,刚经过包子铺买的,还热乎着,过会儿带你去吃好吃的。”   慕容重华看了一眼仍然目不转睛盯着永安堂方向的言喻,伸手接过油纸包,展开就看到里面有个肉包子。   正在这时,他的肚子也刚好叫了起来,慕容重华咬着肉包子,露出满足的笑来,心里涌出一股子暖意。   看来,这表哥还真不是白叫的。   作者有话要说:   鄙人是小标题吴能……请各位大大将就将就吧Orz   日常感谢各位大大支持,让鄙人能继续写下去的不仅仅是言喻与慕容重华这俩口子,还有各位大大的支持。   明天开始要忙考试的事情,最近还有大大大……大作业,可能最近都是两日一更了。   这个案子之后,就该完了,本来是想写两个案子的,但是现在看来,两个案子似乎有些拖拉了。   后面还有适当的感情戏,就酱(. ? ? ?.) 第35章 打胎药   言喻与慕容重华离开永安堂之后,孙筱筱真的往宝光阁去了。   然而,只是在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之后,孙筱筱又有些慌里慌张地往回走了。   到永安堂门口时,孙筱筱还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看才走了进去,没一会儿就提着几副药从里面出来了。   “刚才这孙筱筱还说不是买药,这下买药作甚”   是时,慕容重华刚好将那个肉包子啃完,凑到言喻身边与他一同盯着孙筱筱的背影看:“有可疑,她不会是有什么隐疾吧……”   对于他这次的话,言喻却摇了摇头:“即便是有什么隐疾,刚才也不会说不是去买药的……最多说成是去买治咳嗽风寒的药。”   “那一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说得对,慕华,你去永……算了,你还是去跟着孙筱筱好了,如果她进了宋府,你就说是我让你去找宋家老太太告之案子进展的,进去之后就想办法将孙筱筱盯住,等我过去。”   慕容重华点了点头,反应过来之后,又拉住言喻问了一句:“明之表哥,为什么你不跟我一同去”   “我得去一趟永安堂问问看孙筱筱买的是什么药,才好去宋府找麻烦。”说到“找麻烦”三个字,慕容重华看到言喻嘴角扯出了一个诡异的笑来,顿时感觉今日的温度冷下了三分。   即便现在言喻这样子挺可怖,但他还是觉得这样的安排不怎么妥当:“那我去永安堂,你去宋府不是一样的么我饿了,走不动。”他说的是事实,午时他就没有用午膳,现下大概已经是未时三刻的样子了,就用了一个肉包……   本来之前烦躁郁闷的时候并不觉得有什么饿的感觉,但刚才找了花明谦“治了治病”,从永安堂出来之后,他才发现他已经饿得连走路的力气都没了。   “乖,听表哥的,去宋府。饿了就一边跟着,一边买吃的,慕华委屈一下,等从宋府回来之后,带你去吃好吃的。”   “嗯……”慕容重华点了点头,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明之表哥,我……我没钱。”   没钱……那这小子刚才是怎么付那花明谦看诊费的还是说,慕容重华跟那个永安堂的大夫关系好得根本不需要付看诊费……   后者的猜测让言喻心中更慌,立马将其忽略了。   “这个你拿着,记住,甜的东西不能吃多了,要是我发现你疼得在地上打滚,别怪我以后克扣你粮食。”   “……粮食。”慕容重华慢慢挑起右边的眉,最后泄气地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看着慕容重华跟着孙筱筱离开之后,言喻才走出了巷子,往永安堂的地方去。   “公子来了我这永安堂,却不排队看病,定是有要事找。”   自言喻从外面进来之后,花明谦就注意到了,因为言喻跟这陇阳县大部分人给他的感觉差别实在太大,就跟之前进门的那位慕公子一样,贵气十足。   对了,这人不就是刚才那位慕公子走出永安堂之后遇到的男子么……按照当时的场景来看,这男子与那慕公子的关系很是不一般,说不定,方才慕公子就是为了此人而来的。   想到这一点,花明谦扬起唇角,笑了笑。   言喻直接走到了他身边:“花大夫,本官是从府衙来的,特来请教花大夫一些事情。”   原来这就是从府衙下来帮助他们县令破案,半途还捡了文书那件案子回县衙的言大人。   花明谦仔细打量了言喻一眼,让自己的小徒弟坐在自己位置上继续帮病人诊脉,自己则带着言喻进了内堂。   刚踏进内堂,言喻就愣住了。   “没想到这永安堂的内堂,竟是别有天地。”   这内堂之中,竟然有一片桂花林,远处还有些什么花,距离太远,言喻没怎么看清,大概是木槿。   八月正是桂花和木槿开花的季节,黄的粉的挂了满树,借着盛夏的风,飘来阵阵幽香。   “多谢言大人谬赞了,不知言大人找到草民所为何事。”花明谦沿着小径,引着言喻走到了桂花林中的亭子里,倒了一杯茶,递给他。   言喻接过来,抿了一小口:“好茶,本官有两件事要向花大夫打听,方才见舍弟进了花大夫这里,不知是不是帮本官查案子来了。”   言喻觉得,他还是很有必要将慕容重华和这花明谦之间的关系搞清楚,不然,心里实在难安。   花明谦愣了一下,言喻又说了一句舍弟姓慕单名一个华字,他才明白了过来,原来这位言大人还真是刚才那位慕公子提到的那人。   花明谦嘴角突然勾出的笑意似乎洞察了什么:“方才慕公子来找草民,只是为了私事,应该不是为了办案。”   言喻点了点头,看着花明谦:“花大夫容貌甚佳,可有考虑做一些其他的行当”刚才在永安堂外面看花明谦的时候,他就看出此人貌比潘安,气度不凡。   想到慕容重华真的可能为了这样一个人舍他而去,心里就有些堵得慌,现在连说出的话都变得怪异了。   话音刚落,花明谦脸色就是一变,原本温和的脸此刻是一片苍白。   “言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本官只是觉得花大夫长相甚好,花大夫别介意,不知花大夫娶亲否”若这花明谦娶亲了,慕容重华就应该能死心了。   “言大人这话……”还不如让他回答之前那个问题,一个男人问他是否娶亲,是什么意思……花明谦脸腾地一下子就由白转红了。   “没什么,本官只是随便问问,花大夫不必觉得尴尬。”言喻笑了笑,见花明谦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儿,便知自己多半说错话了,“舍弟没有因为自己的私事打扰到花大夫吧。”   “没有,慕公子只是有些烦恼,三两下说开了也就没事了,慕公子还以为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来医馆的时候,把自己吓得脸都白了。”   说到这里,花明谦的脸色变得温和了许多。   “舍弟病……本官这个当表哥的竟然不知,请花大夫告之。”   “这……”   “本官与慕华自小相依为命,舍不得他受半点苦,如今他生病了,与我闹别扭,任我如何问,也不肯同我说……可我委实担心得紧,望花大夫能够告之,也好让喻有个心理准备。”   花明谦见言喻说得这般深情,又想起之前慕容重华刚才跟他提起的人就是眼前这位,便松了口:“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这件事慕公子也没说要为他保密,既然言大人是慕公子亲近之人,那草民便说了。”   “花大夫请讲。”   “慕公子是为了情而来,慕公子弄不清楚对某个人是什么样的感情,最主要的是,对方是一个男人。”   这样说来……慕容重华是因为还不能接受今日晌午的事情才到这里来的,他到底还是将他给吓着了。   看来,这花明谦与慕容重华之间并不存在他想的那种关系,言喻顿时就放下了心来,对待花明谦的态度也好转了不少,至少他应该不会再说之前那些让他难堪的话了。   “多谢花大夫,还有一件事,也请花大夫替本官解答。”   花明谦刚端起茶杯的手,在听到言喻这句话的时候抖了一抖。   “言大人请说。”   “花大夫应该认识宋家那位夫人吧。”   “言大人说的是刚才到永安堂的宋少夫人,宋文书的妻子孙筱筱”   “对,花大夫可知那位宋少夫人今日买的那些药是用来做什么的”   “这事情,草民就不好告诉言大人了。”   “本官在查案,宋文书的案子,本官怀疑宋文书之死,与他的妻子孙筱筱有关。”   花明谦想了一会儿,才微微点了点头,去了一趟外面,将一个账本拿了过来,走到亭子里的时候,手中已经翻到了某一页,递给了他。   “这一页所记的便是宋少夫人今日买的药材了,言大人,若不是因为你要破文书的案子,我断然不会给你看这个的。”   花明谦这次没有再用“草民”称呼自己,言喻也明显感觉到了花明谦话语中的纠结。   账册上写着马钱子、生南星、茂术、生川乌、生草乌、水蛭、三棱、益母草等药材,这些……可都是打胎用的。   内容就这么一点,言喻很快就记下了,将账本递还给了花明谦。   “花大夫与宋公子很熟”   “自然,文书自小体弱多病,宋府每次都是请我师父去给他诊脉,师父仙去之后,就由我去了,自然而然,就熟了。只是自他与阿洛,哦对了,阿洛就是现在的状元郎沈洛。”   花明谦讲起这些事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带着七分无奈,三分可惜。   “自从他与阿洛相识之后,我便没怎么去宋府了,因为文书的身体在那个时候突然有了意想不到的好转,整个人也精神了许多,想来也是阿洛的功劳。”   “花大夫也别太难过,斯人已逝。”   离开永安堂的时候,言喻嘱咐了一句让花明谦将账本保管好,然后便迅速往宋府赶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菌发现……考完试之后,完全没有什么动力码字鸟……偶这是咋滴了…… 第36章 疑犯孙筱筱   慕容重华跟着孙筱筱到宋府的时候,直接按照言喻教他说的那样说了,刚好大夫人经过看见了他,见他不复晌午那副痴呆模样,就让小厮放了他进来。   “慕公子是要找主母吧,民妇这就带慕公子去。”   “多谢大夫人,只是在下此次来贵府并不只是要找老夫人。”   “那慕公子还有何事”   “我表哥——也就是言大人让我来找宋少夫人。”   “不知言大人找民妇那儿媳有何事。”   慕容重华露出一抹笑来,整个人都显得温文尔雅:“这个在下就不清楚了,不过家兄一会儿就到,到时还是听家兄说罢。”   是时,大夫人已经带着他走进了大堂。   “去请主母与少夫人还有外房的几位老爷过来——对了,现下少爷们和四小姐也回来了,也顺带将他们几人都给叫来。”   吩咐完这句,大夫人就对着慕容重华颔首笑了笑:“慕公子请坐。”   还未过一刻钟,就有一男一女走进了大堂,看年纪,应该是和宋文书差不多大小,两人进来的时候,都是先看了一眼慕容重华,才看向大夫人。   之后又接连进了几个年龄稍大的中年男子,众人见大夫人没说话,就各自坐了下来,气氛显得十分沉闷。最后还是最先进来的那位姑娘开了口,那姑娘着了一身绯红衣裳,瞟了好几眼慕容重华之后就凑近了大夫人耳边问了一句:“世母,这位公子是谁呀,之前都没见过。”   那姑娘的声音不算大,只是现下大堂中没有一个人说话,故而,那姑娘的声音在大堂中响起来,显得有些突兀。   宋家三少爷宋文棋一看自家妹子这么不矜持,立马抢在要开口训她的长辈之前,轻轻咳嗽了一声:“阿沁,不得无礼。”   哪有女子主动问起男子名讳的。   宋沁对着宋文棋撅了撅嘴,就转过头不说话了。   大夫人见这姑娘跟人闹别扭,便拉过她的手,道了一句:“慕公子是从府衙下来的那位言大人的弟弟,是帮言大人传话来的。”   宋沁笑了笑,又将脑袋转过去看慕容重华,那带着几分欣赏的目光丝毫不带掩饰的。   大夫人瞧在眼里,虽心中早已被丧子之痛占满,但如果有谁能将这闹腾的丫头收了,也算是喜事一件。   她素来信佛,也做过不少善事,虽然大儿子死得不明不白,但生死有命,即便是生为母亲,她也奈何不得。   慕容重华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将视线转向别处,心想:这姑娘也太不含蓄了……不过这宋家的男人个个都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给人的感觉甚是舒服。   “诶,文棋,你二哥怎么还没来”   大夫人将在座的人看了一遍又一遍,发现还缺了老太太,她的儿媳和她的二儿子宋文玉。   宋家主家这一代有三位少爷,大夫人就有两个儿子,大少爷宋文书和二少爷宋文玉。三少爷宋文棋与四小姐宋沁本是二房所出,因为父母双双去世,便由主家的大夫人抚养了。   然而,跟宋文书走得近的却不是他的亲弟弟宋文玉,而是三弟宋文棋。   老太太和宋孙氏还没有来大堂她能理解,自知道文书出事之后,老太太便让宋孙氏搬去与她同住了,老太太需要静养,故而所住之处离大堂有些远。   可是文玉……这住处并不远,为何现在还没到大堂   “世母,我哪里知道啊,您也知道二哥向来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这会二哥指不定在哪位姑娘床上躺着呢。”   “瞎说什么,没看见慕公子还在这儿么。”纵使这位大夫人平时如何宠这小辈中最有出息的三公子,但此刻也得念着外人在场,宋家的面子还是要护着的。   文棋泄了气,坐在自己位子上玩起了扇子,不说话了。   就这样又过了一盏茶左右的时间,老太太、宋孙氏和宋文玉还没来,旁边有几个宋家男人坐不住了。   几个中年人悄悄推攘了半天,最后还是一个长有一撇八字胡的中年男人开口了。   “大嫂,今日叫我们来主家,是想要说文书的事吗”   “慕公子说,过会儿言大人要过来,许是为了文书的事情,我就想着让大家都过来一趟,说不定能帮上什么。”   大夫人刚说完这句,外面就跑进来一个丫鬟,那丫鬟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叫着什么。   “大夫人……大夫人,不好了!”   听见丫鬟这般说,慕容重华跟着宋家人立马站了起来,大夫人赶紧问了一句:“怎么了”   “老太太昏过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大夫人差点腿一软就站不稳了,好在身边的丫鬟扶了她一把。   “大嫂……”   “世母。”   大夫人一手按在自己的太阳穴上,一手朝众人摇了摇,示意自己无碍:“快去请花大夫,咱们先去看看主母。”   说罢,便在丫鬟的搀扶之下,领着一众人朝着老太太的住处去了。   慕容重华看着宋家人全走了,想了一会儿,也跟了上去,只是离宋家人有些远。   他到这宋府已经超过两盏茶时间了,却连那个孙筱筱一面也没见上,慕容重华便一边往前走,一边四下打量,希望看见孙筱筱。   宋家人在前面拐了一个弯,慕容重华怕跟丢,便加快了脚步,没想到正要拐弯的时候听到了什么声音,像是枯木树枝被踩断的脆响声。   慕容重华看了一眼宋家人进去的那个院落,想来那该是老太太的住处了,便停下步子,看了看四周,许是他运气真的好,在旁边的假山山脚处竟看到了一只绣花鞋的一小部分,估计是藏在假山后的人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脚。   慕容重华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来,悠哉哉地转到假山后,果然看见了一脸惊慌的孙筱筱。   孙筱筱看着眼前的人,吓得手一抖,手中的包袱掉在了地上,将包在里面的金银首饰撒了出来。   “少夫人这是在作甚”   “老太太生病了,我去找花大夫。”   “不用了吧,老太太一定希望孙媳陪伴左右的,至于花大夫,已经有人去请了,不用劳烦少夫人。”   孙筱筱暗自吞了一口唾沫,明明眼前的人笑得一脸明媚,但是她还是怕得发抖:“是……是吗”   “少夫人还是跟在下去老太太那里好了,少夫人请。”   孙筱筱走在慕容重华前面,后背开始发凉,双腿竟然在止不住地抖。   “少夫人这也是生病了么,需要丫鬟来扶着吗”   “不,不用,我自己可以走。”   慕容重华刚走到老太太住的院落,就看见老太太的房门紧闭,一群人等在门外,坐立也不安。   没一会儿,一个丫鬟就带着三人从外面来了——永安堂的大夫花明谦,捕头刘威,还有一个是……言喻!   看到言喻,慕容重华只觉得这心里立马轻快了许多,那感觉就像是闷热的夏季突然来了一阵子从湖面上吹来的凉风。   宋家人看到花明谦来了,立马围了上去:“花大夫,你千万要医好主母。”   “我尽力。”花明谦没有任何停留,就穿过宋家人推开门进去了。   “言大人。”   大夫人是宋家人中第一个发现言喻的,走过来就叫了一声,行了一个万福礼,众人也跟着大夫人行了礼。   “各位请起,听说老太太昏过去了,路上碰到花大夫,就与花大夫一同进来了,不知现在老太太如何”   “屋子里在点之前花大夫说的香……”   “进来一个人把这破香灭了!”   屋子里传来花明谦有些微怒的声音,站在门外的宋家人皆是一愣,大夫人赶紧进去,将香炉抱了出来,让小厮带了下去。   “世母,当初不是这花大夫说只要奶奶昏迷,就关上门点这香的么,怎么现在这样,奶奶交给他,能行吗”   宋文棋对花明谦的医术表示了怀疑,心里对自家奶奶的担心更甚。   “这天下还没有我花明谦治不了的病,只是我想不想医而已。”   大夫人见屋子里那位真的听见了,脸色的尴尬神色立马加深了几分,怪了宋文棋一句:“花大夫医术精湛,文棋不要瞎说。”   “文棋近日说话越来越没有规矩了,不晓得是从何处学来的。”   “哪有二哥懂规矩。”说完,宋文玉冷哼一声。   这时,慕容重华才发现,这宋家人竟然都在场——刚才说宋文棋没规矩的就是宋家主家的二少爷宋文玉了。   那模样,和宋文书倒是有三分相似,然而给人的感觉却很是轻佻,没有宋家人共有的那种端正的文气。   慕容重华对此人的第一印象便是这样,十分……不好。   伸手拉了拉身边的言喻,发现言喻也正看向宋文玉那边,便小声道了一句:“那是宋文书的亲弟弟,对了,刚才我看到孙筱筱的时候,她似乎是要逃走,带了一包袱的金银首饰。”   “嗯,我知道了。”说罢,言喻转头看向慕容重华,露出一个十分温和的笑来,“幸苦了。”   慕容重华突然觉得,他此刻也没有那么饿了,古人不是说过么——秀色可餐。   若眼前这人天天对他这样笑,那他每顿不吃饭也行。   “我进去找一下花大夫,帮我盯着孙筱筱。”   言喻从老太太房间出来的时候,花明谦说了一句话:“老太太不是自然晕厥的,所以方才我叫你们将香给灭了,不过现在醒了,只是身体还比较虚弱,大家先别进去,待老太太用了药之后再去看她罢。”   花明谦将这段话说出来的时候,慕容重华明显看到孙筱筱身子抖了一下,心想:难道这做孙媳妇的跟老太太晕厥有关系   言喻接过花明谦的话,继续道:“至于老太太为什么会晕倒,方才老太太都告之本官了,宋孙氏!”   被言喻这突如其来的一喝,孙筱筱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言大人,民妇无心的!”   言喻那双好看的丹凤眼眯成一条缝,做贼心虚的人往往一试便知。   “你说你是无心的,难道就没有罪了么”   “言大人,不是民妇啊,不是我……”   言喻走近孙筱筱身边,居高临下,逼问道:“你说不是你,那是谁”   “是……”孙筱筱微微抬头在宋家人中扫了一眼,在看见那道凌厉的视线之后,突然又低下了头:“是民妇一人所为,可是民妇真的是无心的。”   慕容重华顺着孙筱筱的视线看去,发现她最后看的那个地方站着大夫人,宋文棋,宋文玉,和宋沁。   这四个人……谁是与她将老太太吓晕的同伙……   “无心害了自己丈夫,又去害老太太,这样都可以说是无心,刘威,将人押回去,明日审问。”   “是!”   慕容重华看着被押走的背影,愣了一会儿,原来孙筱筱不仅仅涉及了老太太晕厥一事么,言喻又是怎么查出来的……   宋家人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花明谦就说了一句老太太并没有醒,但是也没无甚大碍,吃了他开的药之后自然无事。   然后言喻又说了一句方才的事是本官为了试探宋孙氏让花大夫配合的。   宋家人被言喻和花明谦雷了一次又一次,心难免有些疲累,言喻说明了事情原委之后,宋家人才表示了理解。   之后言喻又向宋家人了解了一下宋文书离世之前的行踪,发现自宋文书被放出柴房之后每日快到傍晚都要出去一趟,目的地是——永安堂。   因为每次都是老太太或者大夫人派人跟着的,所以宋文书没办法私下与沈洛见面。   这样一来,宋文书去永安堂见的,那就只有花明谦了。   只是为何,花明谦没有直言相告……这点让言喻有些疑惑。   只是花明谦还要在府中忙宋老太太的事情,言喻便想着明日再去永安堂问也好。   最重要的是,现下某人也该饿得慌了。   离开宋府之后,言喻直接带着慕容重华去了清风阁,上了清风阁的招牌菜——一道糖醋排骨,一道红烧鱼,一道东坡肘子,一道宫保鸡丁。   四个菜,言喻坐在旁边看着他一道道吃完,然后……打嗝。   “用好了”   “用好了——嗝——”   看到慕容重华这丝毫也不拘束的一面,言喻突然就笑出了声,拿出绢子给他擦嘴。   “吃得跟人要抢你东西似的,好歹之前还……”说到这里,言喻突然愣住了,手上的动作也顿了一下。   “之前怎么”慕容重华感觉脑子里有什么东西闪过,却又不敢确定那是什么,看来明日得去找花大夫看看了。   “没什么,走吧。”   言喻起身就要去拉开雅间的门往外去,结果手腕被人突然抓紧。   “明之,我头疼……”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运动会,然而只放两天假……为嘛不将周五一块儿放掉……掉……掉……   运动会……运动会……又到了看美女大腿的时候了……咳,别担心,俺是正经人。   只是喜欢一切美的事物而已,真的。   ps:这章我竟然哽了四千多字出来……简直是惊吓有木有!突然觉得我还是挺牛逼的(??皿?`)   日常感谢下各位大大支持和留言。 第37章 鸳鸯玉佩   最后慕容重华还是没有去医馆,说自己休息一晚就好了。   言喻也没勉强,将人半抱半扶着就回县衙了。   有了晌午的事情,言喻也不敢再招他,回到县衙后院,就让吴能叫人给他收拾原来那间房旁边的客房出来了,把原来那间房留给慕容重华一人睡。   慕容重华头疼,刚沾床就闭上了眼睛,没一会儿睡意袭来,也不等着用晚膳,就入了睡。   半梦半醒之间,习惯性地伸手去摸身旁,发现没人,转个身,换了一边再探,也没人。   慕容重华一下子就清醒了,猛地睁开那双桃花眼,坐起来朝四周看了看,没人,没人,还是没人!   “言喻……”   鞋也没穿,外衣也没披,直接掀了薄被就往外跑了。   他要去找言喻,言喻在哪……对了,先去找万淳,他一定知道言喻去哪儿了。   这样想着,慕容重华就要往万淳的房间跑去。   没想到刚出房门就见一人立于月色之中,那人像是一只妖精,万籁俱寂的夜晚,月光洒在那张温和的侧颜上,那人好看的丹凤眼紧闭着,似乎在享受这一刻来之不易的安静。   慕容重华走过去,轻声道了一句:“我以为你不见了。”   言喻唇角勾起一抹笑来,睁开眼,转身面向慕容重华:“不会的。”   见慕容重华身上只有一层单衣,便解了自己的外衫披在他身上:“虽这是八月,但晚风还是会冷,就不怕着凉么。”   “我身体挺好的,又不是女子,哪里那么体弱”说罢,二人对视一眼,笑了。   “怎么没睡了”   “你怎么还没睡”   两人几乎是同时说话,不禁顿了顿。   “睡不着。”   “被你吓到了……”   又是同时出了声。   言喻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刹那之间去,表情又变得十分严肃,抬手就给了慕容重华额头一个爆栗:“人还真变傻了,没以前聪明,我总不可能丢下你离开的。”   若他真要这样,当初何苦还要请慕容清风降旨贬官让他到鸟不生蛋的地方来当个只有五品的同知又何苦带着慕容重华离开京城,到这五台府来   慕容重华笑了笑,这才放心了。   一放心,就察觉到了另一件事:“明之表哥,我饿了……”   言喻有些无奈地笑看着他,低头的时候发现这人竟没穿鞋,硬是先将人拽进屋里扔床榻上裹好,他才往厨房去了。   翌日晌午,言喻去找花明谦,慕容重华和万淳待在县衙后院玩骰子,没想到县衙的官差进来通报有人找言大人。   慕容重华问了一句可有什么信物,那官差拿出两块羊脂白的玉佩来,两块玉佩合起来可以看见上面刻的正是一个“言”字。   这样子的玉佩,之前他在言措那里看到过,但言措那两块的玉色是血色的,慕容重华看着手中那两块合起来没有任何罅隙,道:“先叫那人进来。”   言喻是他的表兄,言措是言喻的长姐,那言措也是他的表姐,言措身上有跟这玉相似的血玉,那现在拿着这两块玉来找言喻的一定是言家什么重要的人。   慕容重华让万淳将骰子收了,又泡了壶好茶待客。   事实证明他猜得没错,来的人是个叫做沈月的女子,明眸善睐,顾盼生辉,自称——言喻的未婚妻。   当沈月向慕容重华露出浅笑,轻轻唤了一声“明之”的时候,慕容重华觉得自己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也许真的像花明谦说的那样,他对言喻是有非分之想的,只是他羞于承认。   慕容重华将那两块玉佩递还给沈月:“沈姑娘认错人了,在下不是明之表哥,姑娘先坐下用会儿茶,也许过一会儿明之表哥就回来了。”   慕容重华示意万淳上茶,万淳也不怠慢,赶紧将泡了第二道的茶水倒入了茶杯中,轻轻放在了沈月和慕容重华面前,然后就退到了慕容重华身边。   沈月的神色变得有几分尴尬,但没一会儿就缓过来了:“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慕华,思慕的慕,年华的华,在下是明之的远方表弟,特来……投奔表哥的。”   说到后面,慕容重华突然觉得有些奇怪,他到底是因为何事到了言喻身边来,为何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以前的事情……以前的事情有些混乱,他只记得一些人,却不记得和这些人之间的事情……   想到这里,慕容重华只觉得脑袋又是一阵痛,要往深处想去的时候,脑袋就愈发痛了。   “哎哟少爷,您又怎么了”   “脑袋痛。”   “来人来人,快去找大夫来,少爷,老奴带您回房躺着。”   守在外面的小厮听到之后赶紧朝县衙大门去了。小厮刚跑出去就见言喻带着刘威从外面回来,说着什么扇子,提了一句什么沈洛。   “出什么事了,这么急”   “言大人,慕公子头疼,小的去请大夫。”   言喻赶紧说了一句:“快去永安堂叫花大夫!”   转头又与刘威道:“将沈洛暂时收押,对了,今日要提审宋孙氏,你去跟吴大人说一声让他准备。”   “属下这就去办。”刘威抱拳作揖离开。   言喻一心想着慕容重华,也没看身边站着什么人就蹲在了床榻边上,一手握住他的手,一手帮他轻轻按着太阳穴。   看着慕容重华痛苦地哼哼,言喻心里一阵焦急胜过一阵。   “很痛”   “嗯。”听到言喻的声音,慕容重华顿时安心不少,“对了……沈姑娘。”   说罢,从口中溢出的又是一片喊疼的□□声。   “什么”   “言大人,少爷说的是这位沈姑娘,是来找大人的。”   万淳见慕容重华头疼,不怎么说得出话来,便向言喻道了这话。   言喻这才发现旁边还站着一个身着杏黄衣裳的女子,那女子左手握着一柄剑,右肩上还挂着一个包袱,似乎是才到没多久。   “请问沈姑娘找本官所为何事”   “你就是言喻”   言喻点了点头。   沈月将那两块玉佩从袖子里掏出来,合在一起给言喻看:“这是先冠军侯与夫人留给我的,小女子沈月。”   言喻看向那两块玉佩,突然觉得他可能被慕容重华传染了,有些头疼。   这人还真的给他冒出来了……为什么在言措跟他说之前,他完全不知道这件事,这可如何是好   言喻将那两块玉佩拿了过来,收到自己袖中,第一次觉得有件事情摆在面前能让他感到棘手的。   “吴大人呢”   言喻此话刚落,吴能就从外面进来了:“下官刚到就听言大人念着了,言大人,提审宋孙氏的事情下官已经安排下去了,听说慕公子头疼就想着来看看,哎哟,这是怎么了”   吴能凑得近了,言喻觉得有些碍眼,便放开慕容重华的手,去抓吴能的领子,直接将人给提开:“今日审宋孙氏的事情就有劳吴大人了,本官这边多半走不开,对了,还得劳烦吴大人去县衙外找一间客栈供那位沈姑娘住下。”   没想到言喻话音刚落,沈月就接着道:“不用麻烦吴大人去外边找,我待在言大人身边就好。”   “不行。”待在他身边——他可不想,自身边有了慕容重华之后,他就没想招惹其他人。   “明之,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怕自己查案子忽略我,怕我身陷险境,但我不怕危险啊,我只想待在你身边。”沈月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吴能见这沈姑娘喊这位言大人喊得甚是亲切,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言喻头更大了,他哪里是怕她身处险境——他明明是顾及着慕容重华。   这姑娘方才没看见他有多操心躺在床榻上的那位么……这眼力见儿。   “沈姑娘还挺多虑的。”言喻看向沈月的神色带着几分不爽,奈何人家姑娘根本没有看在眼中,还一个劲儿对着他笑。   “明之,你住哪间房,我住你隔壁好了。”   这姑娘不仅没眼力见儿,容易多想,还挺自来熟。   言喻停下帮慕容重华按太阳穴的动作,俯在他耳边道了一句:“我先离开一会儿。”   慕容重华微微睁开眼,缓缓点了点头。   “老爷子,你先帮慕华按按。”   万淳点了点头,赶紧过去帮慕容重华按起了太阳穴。   言喻将吴能拉出去的时候,花明谦正好到了,两人碰了面就各自忙事情去了。   吴能见言喻特意拉他出来,就知道这位言大人有什么话要交代他,忙笑说道:“言大人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下官一定尽力去办。”   “吴能,那位沈月沈姑娘瞧见了吧”   “瞧见了。”   “那姑娘似乎挺麻烦,弄出去是不大可能了,就安排个离本官房间远的地让她住下算了,保证她不能来影响本官办案就好。”   最后,言喻假惺惺地顺路提了一下案子。   吴能明白过来,立即去办了。   待吴能带着沈月走出来的时候,沈月朝他这边看了看,对他露出一个笑来,言喻以为自己算是暂时摆脱了这位姑娘,也毫不吝啬地对她笑了笑,然后跨进了慕容重华的房间。   躺在床榻上的人已经安静了下来,十几个穴位上扎着银针。   “花大夫,如何了”   “慕公子记忆混乱,要想根治头痛这毛病,必须让慕公子想起忘记的事情。”   想起他忘记的事情。   言喻嘴角的笑容立马凝固住了:“没有其他办法”   “没有,草民方才已经施针,至于慕公子能不能找回那些记忆,也只有听天命了。”   花明谦一边用拧干的热毛巾给慕容重华擦了擦正在不停出汗的脸,一边跟言喻说着话。   言喻站在一旁看着,心里有些乱。   他喂他吃了那颗药,带他远离京城,不就是为了让他不要想起那些事情,为那些事情所恼吗   现在他所做的一切似乎没有任何意义了,如果想要他将头痛的毛病根除,那就得想起以前的事。   但是如果不让他想起来,那么或许得这样头疼一辈子,他……舍得么   终究还是舍不得罢。   “花大夫,怎样才能让他想起来”   “言大人可以试试在旁边跟慕公子说说以前的事情,说不定能有助于他找回记忆。”   言喻丝毫也没有犹豫地点点头:“那请花大夫先出去……老爷子也出去。”   “记得帮病人擦汗。”   以前的事,说什么好……   作者有话要说:   沈月终于出来了,其实,作者菌差点就将这姑娘给忘了(捂脸) 第38章 公堂之上   慕容重华醒了,脑袋晕乎得厉害,起身就要去找言喻,没想到刚站到地上就往后倒,好在他反应快,反手撑在了床榻上。   “万淳。”   这二字出口,声音明显有些沙哑。   万淳端着药往慕容重华的房间来,刚要推开门就听到了慕容重华的声音,顿时就是一喜,赶紧推门。   “少爷,你总算是醒了,快把药喝了。”   看到万淳,慕容重华又不知该说什么了,顺从着万淳将药碗端起来喝了之后,良久才幽幽道了一句:“我记起了。”   “少爷说什么”万淳有些不太明白他说的话。   慕容重华从万淳的神情中看出,他并不知晓言喻对他做的事情。   “万淳,言喻怎么不在”   “言大人今日在审沈洛与宋孙氏。”   慕容重华微微皱起眉头,言喻审沈洛作甚什么时候沈洛成嫌犯了   “就在前院审么”   “就在前院公堂。”   万淳还没说完,慕容重华就穿好衣裳朝前院去了。   “沈洛,你说你没有杀害死者,那死者赠予你的扇子为何会出现在发现尸体的地方”   言喻端坐于公堂之上,一双好看的丹凤眼竟像是不打算放过猎物的雄鹰一般盯着堂下的沈洛和宋孙氏。   两人面色都不怎么好,身上皆换上了囚衣,囚衣上有些微的污渍,看出来之前一段时间这二人是被关进牢房中的。   宋孙氏的腹部已经有了些微凸起。   慕容重华靠在后门门框那儿将堂上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突然忆起他第一次跟言喻去宋家的时候,宋孙氏的腹部还没有显出来,他到底昏迷了多久   他记得,之前是有个叫什么什么沈月的姑娘来找言喻,不知在他昏迷的时候,沈月跟言喻有没有什么……   慕容重华一边想着这事,一边看着公堂上的情况。   “言大人,在下也不知那扇子是如何掉了的,还是官爷拿着扇子来问的时候,在下去翻找,这才发现没了的。”   “宋文书是八月初十丑时遇害的,八月初十丑时你在何处”   “依旧跪在父母房前。”   “有无人证”   “家父家母曾出来瞧过,但是家父家母是在下亲人,不能为在下作证罢。”说罢,沈洛苦笑一记,似乎就有些认命了。   言喻有些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沈洛,又将视线转向了孙筱筱。   “堂下宋孙氏,你之前说你这肚子里的孩儿是宋文书的,可还记得”   此时已是酉时,外面的夕阳正好,橙黄色的光束不偏不倚地落在公堂之上。   孙筱筱抬头看了一眼言喻,堂上那块刻着“明镜高悬”的牌匾晃了她一眼,孙筱筱立即抬手:“是。”   “宋孙氏,你在撒谎!”   言喻一记惊堂木拍在案上,孙筱筱惊得一下子跌坐在地。   “言大人,民妇怎敢有所欺瞒,请大人明鉴!”说着说着,孙筱筱竟然哭了出来,抽抽搭搭的,好一枝梨花带雨。   可惜的是,她遇上的是言喻。   慕容重华靠在门框上摇了摇头,言喻可不是那种懂得怜香惜玉的人,这二十几年来,他干的那些不解风情的事儿还少么   “宋孙氏,公堂之上,不得放肆!”   听到这句话,慕容重华突然笑了,但忍住没出声,就那样定定地看向言喻那处,之后挑了挑眉,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孙筱筱立马止住了抽泣声,速度之快,倒让人觉得刚才那哭声是假的了。   “宋孙氏,自你嫁入宋家之后,宋文书就没有碰过你,是与不是”   “大人,相公是在被害的前几日与民妇同房的,要不然民妇怎么可能有孩子”   孙筱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站在一旁的沈洛明显身形晃了一下,似乎要倒,好在他及时稳住了。   “不对,宋文书到死,也没有碰过你。”   听到言喻这句话,沈洛猛地抬头看向他,似乎是在期待言喻后面的话。   慕容重华瞧见沈洛的时候,暗笑了一声,又多一个痴情人。   言喻就像是早已知晓一切那样,坐在公堂之上,看着堂下的人表演着自己的独角戏,戏中人的每句狡辩之辞,他都能戳穿,且游刃有余。   “本官问了宋家人,自宋文书被宋家大夫人从柴房里放出来之后,每日傍晚都要往永安堂去,天亮了才能回来,试问这样又如何与你行那周公之礼”   不知为何,说到这里,言喻嘴角突然浮现了一抹笑出来,慕容重华竟然从那抹笑中看出了几分……猥琐。   慕容重华脸忍不住发烫,嘴角抽了抽,想当初言喻是多正经的一人,那可是京城高官里贵公子争相效仿的对象,这人怎么就变了呢。   “民妇……民妇是在白日里与相公行的周公之礼。”   “那本官就要想想看要不要判你一个白日宣淫之罪了。”   守在公堂外看热闹的百姓在听到言喻这番话之后,就是一阵哄笑。   慕容重华勾了勾嘴角,如今哪里还有什么白日宣淫罪,那都是前朝陈谷子烂芝麻的破事了。   见孙筱筱似乎想要说什么,言喻立马决定推她一把:“得,这白日宣淫罪怎么判的,吴大人给她说说罢。”   “言大人,这……”大梁律法里面,有白日宣淫这一条么……   “这白日宣淫罪啊,要将犯罪的女子同男子绑在一起,串在棍子上用火烤,等烤得差不多了,又放到水里淹,但宋少夫人请放心,这绝对不会伤你性命,有命离开这县衙的。”   慕容重华一边往公堂上走去,一边抢过吴能的话道,他怕吴能那个猪脑子猜不到言喻的意思,将事情弄砸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慕容重华顿住了,他看到孙筱筱很明显地呼出了一口气,这就放松了   “不过啊,脱一些皮是在所难免的,到时候你这张脸,啊不,是你整个人都会坑坑洼洼的,特别是这张漂亮的脸,说不定什么时候皮掉了,里面的肉就露出来了。而且,与你宣淫的丈夫已经死了,我都有些不敢想象一个娇滴滴的女子与一个浑身腐烂发臭的死人绑在一起的画面,啧啧啧。”   慕容重华说着就摇了摇头,满脸惊恐可惜之色,晃荡着就退到了言喻身边的位置坐下,言喻对他笑了笑,慕容重华愣了一下,没怎么理会。   吴能有些怀疑自己看的是假大梁律法,悄悄抬起手用官服袖子擦了擦脸上的冷汗。   孙筱筱被他吓得够呛,打了个寒战,使劲摇了摇头:“大人,民妇没有!”   “没有什么”   “言大人,民妇从没有与宋文书同过房。”   “那这肚子里的孩子是怎么回事,宋孙氏,你竟然还要悄悄让他滑掉。”   “我……这不是孩子。”   “那八月十一你去永安堂买的不是打胎药”   “不……不,是打胎药,但是不是民妇的!”   “宋孙氏,你还想狡辩到何时来人,带宋孙氏房中的丫鬟小离,与永安堂大夫花明谦!”   言喻拍了一记惊堂木,慕容重华手肘撑在椅子一边的扶手上支着下颌斜斜地坐着,瞥了他一眼,不发一语。   “小离,八月十一那日,宋孙氏回府之后的事情你还记得吧?”   “回大人,记得。”   “那堕胎药的事是怎么回事”   “堕胎药是少夫人带回来叫奴婢去煎的,说是煎好了偷偷端她房里去。”   言喻点了点头。   “花大夫,请你帮宋孙氏看看,她那究竟是不是喜脉,本官也不想冤枉了好人。”   “是。”   听到言喻这样说,宋孙氏立马身子一晃,就瘫坐在了自己腿上,眼神有些涣散,一副凄楚可怜样。   花明谦确诊宋孙氏有喜脉之后,就跟小离一起被带下去了。   “宋孙氏,根据尸检情况,本官推测,宋文书是被熟人所杀,你又这么莫名其妙地怀了其他人的孩子,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我……”孙筱筱怎么可能想到之前问了她那么多事情,最后这位言大人竟是在这里等着她的。   “宋孙氏,你与奸夫谋害亲夫,是与不是!”   “是。”   “民妇认罪,只求言大人放过这孩子。”孙筱筱抬起手抚上自己的腹部。   “民妇刚开始也不是情愿的,但是若不从了那畜牲,民妇只有死路一条,就像他之前杀掉的那些女子一样。”   “之前杀掉的”   “县里那几起奸杀案。”孙筱筱看着言喻,突然发出一记冷笑了。   言喻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两个案子是同一个人所为,这宋孙氏能将此事说出来,也算是有些良心了……或许她真的不能忍心让自己的孩子跟她一块儿死,即使之前的确有过将这个孩子滑掉的念头。   “只因我不像之前那些女子那么固执,凡事都顺那畜牲的意,所以才能活到现在。”   “说说你们怎么杀的宋文书。”   “初九夜里,那个畜牲来找我,我与那畜牲行苟且之事时,被宋文书发现了,那畜牲就杀了他。”   说罢,孙筱筱闭上双眼,双手还覆在腹部,脸上却已经流下了两行泪来。   “那奸夫是何人”   被问及这个问题的时候,孙筱筱立马转头去看公堂外面听审的人,也不知她看到了什么,身子突然不住地发抖。   待转过脸来时,脸色已经是一片煞白了。   慕容重华察觉到不对,大约估摸着顺她方才看的地方看去,发现那处竟然站着宋家二公子宋文玉,他身边还有一个身着蓝色衣裳的男子,长相平平,看着倒挺斯文。   “是,是……”   “是谁”   “是沈洛沈公子。”   孙筱筱一句话让听审的众人顿时炸开了锅,慕容重华也不禁怔愣了一会儿,言喻只是微微皱了皱眉。   “言大人,我没有!我对宋文书从无二心……”   沈洛这句话出来,听审的众人里的议论声又高涨了,言喻起身,拍下惊堂木:“将嫌犯暂时收押,择日再审!退堂。”   作者有话要说:   事情终于到这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了,下一章更精彩,猜猜看谁是凶手。   甲:沈二公子   乙:蓝衣公子   丙:沈洛 第39章 不合的不仅是性格,还有性别   言喻话音刚落,慕容重华就往后门去了,言喻紧跟其后,直到走出县衙,两人也没说一句话。   没一会儿,吴能也出来了。   慕容重华没想到是他们这厢刚出了县衙,那边一个身着粉衣的姑娘就迎过来了。   “沈姑娘来找你了,我先去义庄看看。”慕容重华在言喻腰间摸了一把,就把一个装着官印的绣花小袋子给顺到了了手中,顺带……揩了点儿油。   慕容重华举着绣花小袋子在言喻眼前晃了晃,就拉过官差牵来的马匹,对着言喻露出一个揶揄的笑来,翻身上马往前面走,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吴能见这二人“分道扬镳”,顿时不知如何是好。   跟着慕公子吧,慕公子又不是朝廷命官,但这位言大人似乎挺重视慕公子的。   跟着言大人吧,这言大人似乎不怎么待见他,他自个儿找膈应呢。   吴能站在原地,愣是没有找到一个满意的解决办法,最后也懒得挪步子了,跟着言大人走就跟着言大人走好了。   “诶你……”对于慕容重华的举动,言喻有些想笑,这是大度得将他往外面推   “明之,你要去查案子吗我跟你一块儿去。”沈月见言喻有要逃的嫌疑,立马黏了上去扒拉住他袖子。   言喻皱了皱眉,笑开了:“沈姑娘还真是能坚持,之前在下可是说过与姑娘的婚约不作数的,那是父母在在下不知情的时候定下的事情,这样将两个没有感情的人硬捆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的,姑娘看宋文书和宋孙氏就知道了。”   为了打消沈月想顺从父母之命跟他成亲的念头,言喻连现成这血淋淋的例子都搬出来了。   前段时间,沈月本来是住在县衙的,吴能为了让她不去打扰言喻办案子,就想方设法将人给隔离了。   沈月气不过,干脆就自行搬出了县衙,自此之后,只要言喻走出县衙,沈月就立马出现在县衙门口了。   言喻都要怀疑这姑娘是不是整晚整晚在县衙外面抢了一块乞丐的窝落脚。   “没事,我喜欢你就好了,我娘说这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沈月咧着嘴笑了笑,拽着言喻袖子的那双手任言喻如何掰都没打算放开,言喻怕弄疼这姑娘,下手有些轻。   “沈姑娘,我想咱俩不合适,十分不合适,我不想对女子用强的,沈姑娘请自重。”言喻有点头大。   “哪里不合适了,你看吧,我长得也不差,还跟你一样学了一身武艺,你去查案子一定少不了仇家,我会武功,又不用你浪费精力护着,简直就是一个贤内助。你呢,长得也挺好看的,咱们就是郎才女貌,难道还不算是天造地设一对儿”   慕容重华上马之后并没有急着走,而是在前面悠悠地晃荡,就像是逛街一般,偶尔回头就看见了在身后腻歪的二人,顿时一阵咬牙切齿,但是碍于沈月是言喻的未婚妻,也就忍住没回去搞破坏。   人都有未婚妻了,他有什么立场去搅局   这样一想,心里就更不舒坦了。   待晃荡到人比较少的道上之后,慕容重华也没回头看,直接晃着脚跟轻轻磕了一下马肚子,马儿立马加速狂奔起来。   言喻瞥了一眼前面突然逃走的那位,顿时勾起一抹邪佞的笑来:“沈姑娘,我不与你成亲完全是为了你好,我与你不合的不仅是性格,还有性别。其实,我不喜女子,喜男子。”   言喻这话刚一出口,吴能就在一旁吓傻了,抬起手抹抹额上冒出来的冷汗,他们这边远小县的,哪里见过男人喜欢男人这种事。   沈月仍旧一脸笑意:“没事啊,等我们成亲之后,你就将你喜欢的人娶进来,做个小的……等等啊,你说什么……你你你,你喜欢男子!”沈月反应过来之后,立马松了手,跳得老远。   言喻笑着点点头:“我不想娶别人,他也做不得小。”说罢,还故意看了一眼慕容重华离开的地方。   沈月那张漂亮的脸僵了僵,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你喜欢的不会是你那远方表弟吧”   “没想到还真让沈姑娘猜到了,挺聪明的。”   沈月心想: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一脸焦急地帮慕华按脑袋,谁又在忙完公务之后衣不解带地照顾昏睡的某人,现在还在这里深情款款地望背影,她想要猜别人都难。   “哈哈哈哈哈,慕公子那小模样挺俊,你俩还真般配……哎呀,我就说我忘了什么,我得去买点好酒,很长时间没喝了,馋得要命,哈哈哈哈,言大人,您请便,小女子就不打扰了,告辞告辞。”   说罢,沈月逃也似地离开了。   言喻牵过另一个官差手中的马,翻身上去,正要朝慕容重华追去,却见旁边道上跑来一人。   “言大人……大人请留步!”   言喻又翻身下马,那人跑近之后,才看清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背上还背着一个背篓,背篓里面装着几样药材。   言喻一眼就认出了他是第一个发现宋文书尸体的那个叫狗子的少年。   “你这臭小子,没看见言大人跟本官要去办正事啊!”吴能将狗子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先休息休息再说话。”言喻见狗子一路跑来,气喘吁吁的,便伸手覆在他背上,替他顺了顺气,示意他不必理会吴大人的话。   狗子点了点头,撑着膝盖深呼吸了几口气后就顺了:“言大人,您真是好官。”   “好官”   言喻当官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被夸是个好官的时候,是查婴孩被杀案,慕容重华夸他的那次。   这第二次,竟是从狗子口中听到。   “言大人,您帮我顺气儿,是个好官,哪像某位县令大人。”狗子充满孩子气的话让言喻有些苦笑不得。   “你这臭小子……”   言喻清了清嗓子制止吴能继续说下去。   “你找本官什么事”   “哦对了,看我这记性,差点忘了。言大人,刚才在山上采药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我发现宋大公子的尸体时,他肚子上还插着一把匕首,但是等我带你们去的时候,就没了,当时我还觉得奇怪来着,只是那位咬人的公子跳出来将我吓了一跳,才没当场想起来这点。”   “什么样的匕首”如果能找到那把匕首,或许就能证明沈洛不是凶手,可是,那匕首又该上哪儿去找   “嗯……刀柄是玄色的,那上面挂着一根深蓝色的穗子,记不得还有什么特殊的了,不过要是能找到那匕首给我认,我一定能认出来,我师父都夸我聪明,过目不忘。”   “过目不忘那现在怎么想不起了”   “这不是被那位咬您的公子给吓傻了么,您不知道,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那么大一人还咬人的。”说着,狗子就憨笑起来。   “言大人,下官觉得,应该先到沈府去搜查一下有没有这样的匕首,毕竟现在沈洛嫌疑最大。”   吴能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言喻有些惊讶,因为在他查这案子以来,吴能就没主动提出过什么建议,以前都是他问吴能,吴能才说话,今日竟然这么积极。   不过转念一想,吴能这话也没什么不对的,去搜查沈府,如果没有搜出匕首来,孙筱筱对沈洛的指控或许就不攻自破了。   言喻叫刘威赶去义庄护着慕容重华,自己则带人去了沈府。   到义庄的时候,守在义庄外面的官差上前来拦他:“没有县令大人的命令,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这个可以进去吗”慕容重华将绣花小袋子里的官印拿出来放到那官差眼前晃了晃。   那官差见慕容重华手中的官印,立马让道了。   慕容重华跨入义庄,顿时感到一阵凉意袭来,义庄阴气重,即使是炎夏,进到这种地方也能让人身上起一层鸡皮疙瘩。   他拿出绢子铺在手掌上,在手背打了两个结将绢子拴好固牢,深呼吸一口气,就隔着绢子去将盖在宋文书尸体的白布揭开。   沈洛被孙筱筱指证是杀害宋文书的凶手,看言喻方才在公堂上那副样子,就表明了他并不相信沈洛是凶手,如果要找出沈洛不是凶手的证据,那最快的方法就是再来验验尸体,看看有没有被他们遗漏了的地方。   由于现下是八月,天正热得紧,即使义庄里再如何冷,宋文书的尸体也开始腐烂了。   宋文书的腹部比上次见到的时候更胀了,估计里面的器官差不多坏掉了。   慕容重华用没碰尸体的那只手捏住自己的鼻子,那只隔着绢子的手去推尸体,他要看看这尸体的背部。   当初就被这尸体正面吓着了,加上那时候心智还停留在孩童时期,也没想到自己亲眼看看宋文书的后背,就跟着言喻听那个老仵作瞎掰了。   尸体的背面露出来之后,他又去将盖在尸体背上的头发轻轻拨开,露出积压了紫红色尸斑的脖子和背部。   慕容重华的视线将颈部和背部扫了一遍,立马愣住了,伸手覆在宋文书颈部。   原来是这样啊……   那厢,言喻站在沈府与沈老爷沈夫人聊沈洛的事情,吴能和狗子站在他身边,他带去的人则在沈府中搜查匕首。   期间,吴能突然闹肚子,要借用沈府的茅厕,沈夫人就叫小厮带他去了。   当一把玄色刀柄,带着深蓝色穗子的匕首呈到言喻面前的时候,言喻嘴角的笑容突然变得意味不明。   “吴大人,收起来。”言喻看向吴能的时候,嘴角的笑容更深,他可没有忘了某晚在县衙屋顶上略过的那个身影。   再者,今日堂审的时候,有个人让他想起了那个身影。   宋二公子身边那个蓝衣男子,是不是他   “好。”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那个“性别不合如何恋爱”的梗,这里来个乐子。   梗呢也仅仅是梗罢了,看着开心就好,其实我更喜欢的那句话是这样说的“真正去爱一个人,无关性别”。   嗯……按捺不住的心要骚动了……我得去缓缓(??ω?`) 第40章 银针   言喻从义庄出来就往县衙去,半路上听到有人叫他,一看竟是刘威,言喻便停下来问他为何会在此处。   刘威道:“是言大人叫属下来保护公子的。”   “言大人呢”   “大概去宋府了。”   “他去宋府作甚”   “之前那个报案的小儿来找言大人,说是想起在宋文书尸体上插着一把匕首。”   “他去宋府搜匕首了吴能让他去的”   “啊是。”刘威没想到之前痴痴傻傻像孩童的慕公子能猜到这点,颇有些惊讶。   “去了多久了”   “约莫有两刻钟时间了。”   “这位吴大人还真是……”说到此处,慕容重华嗤了一声,“算了,回县衙等好了。”说不定他现在往宋府赶的时候,言喻已经往县衙赶了。   回到县衙的时候,得知言喻刚回来,此刻人在后院。   慕容重华行至后院,见言喻坐在石凳上,一把匕首放在桌上,人正一动不动地看着。   “这是在宋府搜到的”   言喻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嗯。”   慕容重华坐下来,并不打算现在说些宽慰他的话,毕竟他有些记他给他下药的事情,先让他郁闷些才好。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茶有些凉,但是现下这八月天里用着正好,也懒得叫万淳重新泡了。   “公子,你回来了。”正用着茶,万淳的声音就在那边的长廊上响了起来,慕容重华循声望去,对着那道着了一身花花绿绿的人影点了点头。   万淳便端着糕点往这边来了:“这是刚做好的,这县衙看着倒是挺大,厨房却没几样东西可吃,只看到了这绿豆,想着现在天气炎热,也正好,就做了这个。”   慕容重华笑着点了点头,拿起一块绿豆糕递给万淳,又拿起第二块凑到言喻嘴边去:“尝尝。”   万淳吃完那块绿豆糕,就要给二人添茶,这才知道茶凉了,提起茶壶就要去重新泡茶,却被慕容重华制止了。   “别忙活了,去歇歇,这茶现在喝着正好。”   万淳虽有些担忧这茶喝了会不会闹肚子,但既然慕容重华都这样说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看了两人一眼离开了。   言喻看着慕容重华手中的糕点,张嘴咬了一小口,有些心不在焉地道了一句:“味道不错。”   慕容重华将手收回来,故意在言喻咬掉的那块啃了一口,看着手中剩下的一小半绿豆糕,颇有些心满意足,这才用另一只手隔着绢子去拿那把匕首:“这是在宋府搜到的凶器”   “嗯。”言喻抬头见他一副悠哉悠哉的样子,有些拿捏不准,“慕……慕华,你想起之前的事了么”   “什么事”慕容重华自然是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只是他一点也不想点破,现在这样的相处方式,他很享受。   有些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只要他关心的每个人都好好活着,那就没什么可以纠结的,何况那场宫变的表面甚是平静,深层的原因他并不想去追究。   就是不知道皇长姐现下如何了。   依她那个性格,会不会与慕容清风对着干,应该不会吧……想到此处,慕容重华还是有些担心了,却又不好直接问言喻。   明日,去外面找人打听打听好了。   对于慕容重华的回答,言喻竟然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勾起唇角,露出一抹释然的笑来。   “没什么。”   “不过,头疼了一阵之后,我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什么事情”   “言喻,我似乎,喜欢你。”   言喻暗中松了一口气,慕容重华见他脸上没什么奇怪的神色,只是轻轻咳嗽几声清了清嗓子道了一句:“今日你去义庄,可有什么收获。”   好个言喻,竟然对他表白的话置之不理,只有心情关心案子是么   慕容重华有些不耐地皱了皱眉。   “言大人找到了可以将沈洛逼上绝路的凶器,但是,我也找到了可以证明沈洛有可能不是杀害宋文书的凶手的证据。”说着,慕容重华就将手伸到自己的袖子中去拿东西,动作颇有些小心翼翼。   也只是片刻,包着东西的白色绢子就被他拿了出来。   慕容重华将东西轻轻放在桌上,然后将绢子一下下展开,只见一枚泛着光的银针躺在绢子上。   “不知言大人是否还记得上次去月池的时候,尸体颈部所在的印子那里有一个针孔大小的洞眼。”   言喻点了点头,心想:莫非那洞眼就是这根针形成的,当时还真没注意到,大意了……   “这是在宋文书的后脖子里处找到的,因为尸体开始腐烂,所以我才注意到了那个小洞,看到了已经陷到肉里面的银针,而腹部被匕首捅了的创口,很有可能只是凶手为了将死者的死亡推到死者熟识的人身上。”   “所以杀害宋文书的不一定是熟人,只是凶手想要让我们认定那是熟人所为。”   慕容重华将心中所想全都说了出来,顿时觉得有些口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这样一来,那孙筱筱就撒谎了。”   言喻猛地起身,语气里带着几分愤怒,迈开步子就朝前院去。   “刘威,叫上吴大人去刑房。”   “暗中提审孙筱筱。”   “不要声张。”   二人一人一句配合着说完这些,刘威在后面看得一愣一愣地。   白日里的公审出了问题,因为孙筱筱朝公堂外看的那一眼,她明显是害怕什么,所以慌乱之下将罪名推给了沈洛。   两人想着,如果真正的凶手不知道孙筱筱已经指证了他,那么孙筱筱自然会放下顾虑。   然而,让两人没想到的是,在慕容重华将那根银针和那把匕首放在孙筱筱,与孙筱筱和盘托出之后,孙筱筱还是一口咬定杀了宋文书的是沈洛。   两边坚对峙着,慕容重华慢慢退出刑房,到清风阁买了一坛好酒,找到了正在值班的牢头。   慕容重华将酒坛子往桌上一放,就在长凳上坐下。   虽有酒,但那牢头嘴严实得很,他软磨硬泡多时,那牢头也喝醉了,这才说上了些话来。   那牢头说孙筱筱被关进来之后,只有宋家二公子来看过她,身边还带着一个小厮,不过那小厮身形高挑,从背影看倒不像是小厮了,但明明穿着小厮的衣服。   许是那牢头喝得有些醉,说起话来颠三倒四,没一会儿就醉得趴下了,嘴里的嘟哝声也渐小。   慕容重华叫了人来换他,自己就往刑房去了。   既然宋文玉已经来“看”过他这位嫂嫂了,那想必现在问孙筱筱也没什么用处了。   将事情简单地告之言喻之后,言喻便让人带着孙筱筱回牢房了。   言喻看着孙筱筱已经隐没在黑黝黝的道里的背影,笑道:“宋家二公子对他这位嫂嫂可真上心。”   夜里,慕容重华睡不着,干脆起身到院子里去转,抬头之际,竟然看到一个黑影在屋脊掠过。   那黑影后面还有另一个黑色影子跟着,但和方才那个人影隔得有些远,慕容重华总觉得那第二道身影甚是熟悉。   那不是……言喻么   慕容重华转身就去敲言喻的房门,果无人应,轻轻推开房门,正要去点蜡烛看看房中是否真的无人,却听到身后似乎有动静。   慕容重华还未来得及转身,就被身后人抱住了腰身。   “怎的到我房里来了”身后人凑在他耳边,说罢,伸出舌尖在他耳垂上轻轻舔了舔。   慕容重华身子一颤,轻轻深呼吸一口气才道:“睡不着,来看看你睡了没。”   言喻的动作一滞,掌风一带,便将慕容重华方才推开的门给关上了,此刻房中更是漆黑,连外面的月光也不怎么能透进来了。   慕容重华顺势靠在他身上,继续去找蜡烛,手却被他按住了。   “跟你一样,没睡着,听到有人撬门的动静就起来了,没想到是你。”   “要是你方才应我了,我至于就这样推门进来么”慕容重华转过身,回抱住他。   对于慕容重华这个毫无芥蒂的动作,言喻倒吸了一口气,有些惊喜,又有些不敢置信。   “方才想事情想入神了。”   “我还以为你半夜出去了,所以没有应我的。”   “半夜出去,我能去哪儿,去你房间爬你床榻么”   黑暗中看不清言喻身上的衣裳,但却能摸到衣料,不像是他白日里穿的,也不像是中衣。   慕容重华微微皱了皱眉:“你……”   想要问他方才是不是真的没出去,但话到嘴边,却问不出口了。   一个男人,半夜里出去作甚还是跟着另一个人   查案么   若是查案为何不让他知道   想到这里,慕容重华心中疑惑更重。   然而,未等他反应过来,言喻就已经将他打横抱起来,放到了床上,先将他的衣裳扒了,再将自己的衣裳扒了,被子一拉,有些犹豫地在慕容重华额上亲了一下,道:“睡吧。”   身边躺着言喻,慕容重华心安了不少,不再胡思乱想那些无用的,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翌日醒来,慕容重华第一反应就是去看言喻昨夜里脱下来的衣裳,然而言喻已经早早起来,穿戴整齐地坐在了屏风之外。   慕容重华看着屏风上映出来的那道人影,愣了愣神。   作者有话要说:   首先,恭喜我自己没有被翘辫子……俺们老师布置作业完全没个准头,没有挂掉真是万幸。 第41章 打听   用了早膳之后,言喻要等他一块去查案,慕容重华想到今日有事要做,便拒绝了,跟言喻说要去散散心。   言喻也没说什么,只是叫刘威跟着他,护他安全。   慕容重华在街上逛了一圈,进了最热闹的茶楼,茶楼中央的台子上,评弹正起,二胡声咿咿呀呀,吴侬软语声声入耳,颇有几分江南一带温润的韵味。   慕容重华走到里面的时候,茶楼里已没几处可以落脚的地儿了,只能站在人群里看。   好在他意不在此,看了一会儿评弹之后就与旁边几人攀谈了起来。   没一会儿就与那几人从台上的江南姑娘谈到了长公主。   其中一人看了慕容重华好几眼,笑吟吟地问他:“小公子,你打听长公主作甚,难道是想做驸马爷?”   慕容重华摇摇头,和他说话的几人都豪爽地笑了笑。   一旁有个执一柄描画有青竹折扇的年轻男子收住笑声,对之前说话的那人道:“不过王二,你别说,这位小公子一看就非富即贵,长相也好,说不定还真是未来驸马爷。”   “各位可别拿在下开玩笑了,只是顺带一提罢了。”   “说起这位长公主,那就不得不提宣德殿宫变的事了。”   “宣德殿宫变?”他没想到宫变之事这么快就流传到离京城这么远的地方来了。   “听说宣德殿宫变那日,是长公主带当今圣上入的宫。”   “长公主带的?”说不心痛,那是假的。对于慕容清风为何那么轻易进入宫中这件事,慕容重华想过很多可能,但是从没有一种可能有关慕容月华。   “诶你别瞎说,我听说是先皇帝身边那个侍卫长,叫什么罗东,是那人带进去的,所以现在那个罗东才能号令东西两厂。”   号令东西两厂,多大的殊荣啊。   “得了得了,你们说的都不对,明明是先皇帝身边那个宠臣做的,当时言家不是权倾朝野么,带个人进宫岂不是比长公主和那个侍卫更容易?”   慕容重华愣了愣,随即就笑了,不置可否。   “乱说,如果真是言家人做的,为何冠军侯在今圣登基之后没几日就辞官了?”   此话一出,气氛颇有些尴尬,那提问的少年也看出了自己方才那番话说得不妙,于是赶紧又换了一个话题:“诶,你们听说了没,当今圣上登基的时候,其实有一大半官员是不服的,说今圣杀害手足,谋权篡位,然而没多久就没人吭声了,你们知道怎么回事不?”   “敢问是怎么一回事?”慕容重华觉得慕容清风忍辱负重这么多年,谋权篡位,必定能做得彻彻底底,完全没想到还有大臣会对他不满。   “长公主啊,当时长公主就说了一句什么‘今圣乃大梁正统,先皇帝为禹王所出’,又拿出了证据来,文武百官就没人敢异议了。”   “那先皇帝到底是不是皇室正统啊,谁知道那证据是真是假?”   “是啊,说不是正统就不是正统,怎么皇家的事情跟咱们小老百姓闹着玩儿似的?”   “就是……”   之后那些人再说了什么慕容重华也没听进去了,堪堪勾起唇角强作笑容道了别离开。   刘威远远跟在后面,见慕容重华自这茶楼出来之后,就有些心不在焉,好几次都要撞到一旁的路人,不禁有些担心,便走得近了些。   “慕公子,要不咱们回县衙?”   刘威怕他再这样走下去,迟早要出事。   慕容重华像是没有听到一般,继续往前走,他心里有些乱,想要找个地方静一静,但又没有一个地方是看着顺眼的。   日头正盛之时,慕容重华也没什么感觉,倒是苦了后面跟着的刘威一个劲儿擦汗。   恍恍惚惚间,慕容重华觉得自己似乎真的撞到了什么,眨了眨眼睛,盯着眼前的人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那人拉过了手。   “怎么了?弄成这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听到声音,慕容重华才算缓过了神来,将手从言喻手中抽出来反手死命抓住:“明之……”   慕容重华想说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那感觉就像是垂死挣扎的时候突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结果发现它也仅仅是一根稻草罢了。   他心里有些闷,转眼似乎瞥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仔细去看的时候,那人影又不见了。   言喻见他神色有异,顺着他视线看去,眸子里多了几分了然:“咱们先回去。”   慕容重华点了点头,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没了今早刚出县衙时的好心情。   “今天出去有什么收获?”   “今日我去找了奸杀案受害者的亲人朋友,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什么事?”对此,慕容重华显得极为感兴趣,其实是因为想要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   “受害的女子皆是已婚妇女,而且要么丈夫常年不在家中,要么就是像孙筱筱那样因为各种原因没办法与丈夫同房。”   “这么说,杀害宋文书的凶手与奸杀案的凶手真的如孙筱筱所说,是同一个人?”   “应该是。”   “凶手……有没有可能是宋文玉?”   “不会,因为那些女子被害和宋文书被害的时候,宋文玉都在阮香阁,有多名坊间女子可以为他作证。”   “听宋三公子说,宋文玉风流,现在看来,倒还真不假。”   聊着聊着,就到傍晚了。   慕容重华心中有事,躺床榻上许久也没睡着。   辗转了好几次之后,干脆去敲了言喻的房门。   没一会儿,言喻就来开了门,见是慕容重华,就知道他又没睡着。   “傻站着作甚,进来。”   “嗯。”其实,慕容重华在敲完门之后,就后悔了,但现在后悔也晚了。   “睡吧。”   言喻将被子掀开,示意他躺里边,慕容重华深深看了一眼言喻,欲言又止。   慕容重华以为自己会像昨晚那样,躺在言喻身边没一会儿就能睡着,然而天不遂人愿。   “还没睡着?”   “明之,我今日听到一些事情,似乎,还看到了一些人。”   “什么事什么人?”   “我听说……算了,没事,睡吧。”   他该如何跟言喻说?这一说岂不是让之前撒的谎全不攻自破了? 第42章 “请”去“做客”   半夜里,慕容重华听到身边有动静,想要睁开眼去看看,但眼皮总是撑不开,就想着去推旁边的言喻,然而手所及之处,并没有感受到有人存在,慕容重华猛地一下惊醒了。   言喻不在。   未来得及多作他想,翻下床榻拉过一件外衣就朝外走。   任他找遍前院后院,都没见着人。   慕容重华立马朝县衙大门奔去,月光被遮住了一瞬,他抬头就看见了屋脊上跳蹿的黑色身影,不出意料地,没一会儿后面又来了个人,慕容重华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言喻。   只是言喻也与方才那黑衣人一般,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了。   “开门快开门!”   守县衙大门的官差原本站着都要睡着了,看到慕容重华突然出现,魂儿都被吓掉了一半,被他这样一吼,立马又清醒了。   半夜里,四下无人,黑漆漆一片,慕容重华也不晓得自己要往哪里去,只知道循着之前言喻离开的那个方向走。   离县衙越远,慕容重华愈发心慌起来,脑袋也渐渐清醒了,方才只顾着找言喻,完全没有想到带几个人在身边,现下若是跳出个盗匪杀人狂之类的,他岂不是只得任人宰割   正想这个的时候,一条小巷子里突然就走出三个男人来,夜风稍凉,慕容重华将身上的衣裳拢了拢,却没有慌神。   “尔等何人”   那领头的男人走上前来,嘴角扯开,露出一口大黄牙:“慕公子,我家主子要见你。”   听那大黄牙这样说,慕容重华不禁松了一口气。   有人要找他去“做客”,总好过有人拦街抢劫一类的。   “那请带路。”   大黄牙对于慕容重华这个回答有些纳闷,一般不是该先问问“你家主子是谁”或者拔腿就跑么为什么这人会这么痛快让他们带走   这样一想,大黄牙一路上都用警惕的眼神盯着他,生怕这人突然消失不见或者出其不意来那么一两下让他们玩儿完。   然而,慕容重华是真的没有打算跑或者做什么抵抗,反正言喻发现他不见了,自会来寻他的。   半路上,忽见一马车停在路旁,一群人在那马车旁边停下,那大黄牙手有些发抖地递了一张黑色的绢子给他。   慕容重华自以为是递给他擦汗的:“不用不用,半夜里走路也没出汗。”   “那个,慕公子,我家主人说了,走到这里的时候将你眼睛蒙上。”   “那就蒙上。”   “慕……慕公子……”   “你家主子的话你都不听了么”慕容重华勾起一抹笑来,带着三分嘲弄。   大黄牙颤抖着手在慕容重华脑后系上了死结,之后还深深吐出一口浊气,简直像是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慕公子请上马车。”   慕容重华心想:这马车还真是给我准备的,之前带着我在没有一个人的街道上兜兜转转那么久,这大黄牙的主子还真是像见不得人一样。   被蒙上眼睛之后,慕容重华突然觉得时间过得甚是漫长,旁边坐着大黄牙,他没办法做其他事情来打发时间,只得扳开手指头一个指节一个指节地数着。   马车停了下来,慕容重华收回了手来,从上马车到这里,用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马车走得也并不快,慕容重华将这点默默记下,就跟着大黄牙下了马车。   “你们下去,不要打扰本公子与慕公子彻夜长谈了,还有,这次,就不请宋公子来了。”这道男声响得很突兀。   慕容重华下了马车后刚跟着大黄牙走了一段,刚适应了蒙着眼睛感受周遭由暗转明,又由明转暗,再由暗转明的环境,停下来就听到了这声音。   这声音……很陌生。   他本以为会是那个人,没想到是一个陌生人。   也是,那个人身边怎么会有大黄牙这样疑神疑鬼的下属,若真有,岂不是要将自己给气死   想到这一点,慕容重华突然就露出了几分释然的笑来。   随即又想到之前这声音说的什么这次不请宋公子,就敛了笑。   心想:这“宋公子”是指谁,宋文玉么还是其他什么姓宋的人……为什么说“这次”,难道之前这种情况下他请了那位宋公子来绑了人回来,请另一个人来,是要做什么   “慕公子还真是镇定自若,你是第一个被本公子‘请’来还能笑的人儿,真真是个妙人儿,方才笑得可真醉人。”   男子这话中带着让人无限遐想的意味,慕容重华有些止不住想要犯恶心,一个男的对另一个男的说是个妙人,可够他恶心了。   “阁下花了心思请慕某来此,慕某又没有武艺傍身,没法子不来应了这趟。”   那男子绕到了慕容重华身后,正抬手给他解蒙在眼上的那绢子,没一会儿就让他给解开了。   得以重见光明,慕容重华伸手要去挡一挡突如其来的将整个屋子照得透亮的烛光,却碰到了那男子的手。   “慕公子别怕,本公子已经替你挡下了,等慕公子的眼睛稍稍适应下之后,咱们再办正事。”   那男子将“办正事”这几个字咬得如此之重,让他难免不朝那方面想去。   更可恨的是,那男子一手置于他眼前,一手从后面绕上来放在他腰腹之处,脑袋杵在他肩上,说话时的热气就擦着他脸颊飘过,好不暧昧。   慕容重华有些想揍人,紧攥着的双手已经让指甲掐得发青,他从未想过有一日会遭到调戏,还是来自一个陌生男子的。   “多谢阁下,慕某已经适应这烛光了。”说罢,就干脆地将这男子的手给拍了下来,整个人也挣脱了出去。   迅速转身看向之前站在他身后的男子,慕容重华有些意外。   这不就是昨日在公堂上和宋二公子站在一起的那个蓝衣男子么,他“请”他来作甚   这男子身上所着并非昨日里的那身蓝衣,而是一身玄色衣裳,却并非夜行衣。然而,看着这一身玄衣,慕容立马想到了方才在县衙屋脊上掠过的黑衣人。   近看之下,慕容重华才发现,这男子长得也并不差,剑眉朗目,算得上是个翩翩佳公子,但给人的感觉却是邪气得很,就连笑容也是。   那男子挑了挑眉,逼近他,道:“慕公子还真舍得拆我这座桥。”   慕容重华心想:这河又不是我自个儿乐意过的,逼着我过河,岂还有不准我拆桥之理   “慕公子不说话,可是在想之后的正事不急不急,来,喝口茶,方才来的时候应该挺累人的,过会儿的正事更累人。”   那男子倒了一杯热茶,递给他,慕容重华忍住嫌弃接了过来。他不会武功,只会蛮横撒野打架,距离上次揍冠军侯府的守卫,已有半年有余,现在再揍人,他也不晓得能有几分胜算。   故而,身处这些境况之中,只有尽可能不激怒对方而让自己不受到武力伤害。   “阁下与我说了这么多,还不知阁下尊姓大名,可否告之”   “本公子姓郑名文,字仁才。”   郑仁才一边说,一边伸手将他的脸挑起来。   见郑仁才笑,慕容重华也笑了笑:“郑公子说的正事是什么我怕我回去晚了,有人会担心。”   郑仁才转手摸上他正在摩挲茶杯的手上,慕容重华动作一滞,条件反射地就要将他的手给狠狠拍开,却被郑仁才狠狠抓住。   谁说的那句: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这郑仁才得寸进尺,简直气煞他也!   心想:这都又过去一盏茶时间了,言喻为何还不来   正焦灼之时,郑仁才已经站在他面前,伸手就来扒他的外衣。   慕容重华想到他这外衣一脱,就只剩一层薄薄的中衣了,立马伸手将外衣衣襟收紧。   “慕公子,这药很快就见效了,咱俩过会儿就能办正事儿了,别害羞,今儿没叫人来旁观。”   一阵像是怒火,又不像是怒火的东西,直接从他腹中冲上来,全身都在发热,这个时候,慕容重华才明了,原来这郑仁才口中的“正事”还真就是那方面的事儿。   又想到他说什么没叫人来旁观,止不住一阵恶心,这种事情,这郑仁才都能叫人来围观,也真是一朵“奇葩”。   “阁下,我肚子疼……你这春/药不是过期了吧!”慕容重华使劲儿皱着眉,保持着最后的清醒。   他也不知道春/药会不会过期,也不知道现在他这样子像不像是肚子疼,知晓得若现在这样子,被困在这屋子里,迟早要发生一些不可避免的事情。   若出了这屋子,或许他有办法离开……对,总会有办法的。   “不可能,这是今儿才买的,乖。”   郑仁才又在他脸上摸了两把。   慕容重华顿时有些欲哭无泪,心想:这男人一脸深情地摸另一个男人的脸,不觉得恶心得慌么,还乖……乖个头!言喻啊言喻,你再晚点儿寻到我,说不定就见不着我人了。   “郑仁才,你就不能不下药么?我肚子真疼,我要去茅房。”   “这招已经不顶用了,看你这样子,还真没半点肚子疼的样子,别挣扎了,乖乖的,天晓得自昨日在公堂上看见你之后,本公子就茶不思饭不想,只满脑子都是你了,你个磨人的小妖精。”   “……”   慕容重华觉得,要是现在他没被下春/药的话,可能他就吐了。   这郑仁才……怎么能这么……心大,对着个男人都能说出这番话来。   即使是他面对着言喻那般男色,也断然说不出这种肉麻的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   嗯……感觉这章比上一章状态要好些〒_〒望海涵   昨晚一看,四十三章被锁了……嗷呜,改了一遍还不行,说什么高审……原来jj连摸摸亲亲都不行,嗷呜,心疼——不晓得啥时候放出来,现在也改不了了QAQ 第43章 黑灯瞎火,难免失足   任人宰割绝非保全自己的良策。   慕容重华一直深知这一点。   郑仁才将他的手搭在他肩上,半抱着拖到了床榻上。   慕容重华浑身不适,郑仁才看着慕容重华,眼也不愿意挪开,将纱帐放了下来,就朝他扑过去。   慕容重华闪躲不及,干脆踢了他一下,也不知踢到了哪处,只听得郑仁才趴在他身上哀哀叫了好几声,估计是踢到命/根/子了。   好一会儿,郑仁才才缓了过来:“你这小妖精,踢哪儿不好,偏要踢那里,疼得本公子欲/仙/欲/死,过会儿本公子该怎么让你爽啊?”   好了伤疤忘了疼说的就是郑仁才这一类的,郑仁才一手探进慕容重华中衣里面,一手在他脸上摸来蹭去。   慕容重华咽了一口唾沫,喉结有些难/耐地滑动了一下,想要翻身将身上的人压在身下发/泄一番,却反应过来这人不是言喻,放在身侧的手捏成拳,突然砸到郑仁才脸上:“滚!”   郑仁才没想到被下了药,这人还能这么有劲儿,被打得脸偏向一边,嘴角有血迹渗出来。   他伸出舌尖将嘴角的血迹舔了舔,嘴角邪气的笑渐渐加深。   “本公子玩儿了那么多女人,没想到还是男人够味儿,但宋文书那病秧子不及你,力气没你大,刚开始也没你这么顺从,后来也没你这么暴脾气,小妖/精,你真是太合本公子心意了。”   郑仁才提及宋文书,让慕容重华稍稍清醒了一些。   “你……”   “放心,我不会让宋文玉将你也杀了的,本公子就喜欢你这么带劲儿的。”   宋文玉,果然是宋文玉!   那些人死的时候,宋文玉明明是在秦楼楚馆之中……为何会……   不待慕容重华细想,身上的感觉愈发强烈,意识也薄弱了起来。   郑仁才在他胸前狠狠揪了一把,因为药力太强,慕容重华不由得轻轻哼了一声,声音一出口,让郑仁才更加兴奋,另一只手已经从他脸上摸到了腰际,慕容重华动了动,想要闪躲开,却忘了郑仁才压在他身上,这一动无疑是再点了一把火,让火燃烧得更旺。   “嘭!”的一记响声之后,郑仁才猛地从慕容重华身上直起身子,还未来得及转过头去看看身后的情况,就被人狠狠的砍了后脖子一下,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来者见郑仁才要倒在慕容重华身上,赶紧伸手在郑仁才脖子上一提,郑仁才就向一旁倒去。   慕容重华微微睁开眼,虚虚晃晃中似乎看见了言喻,不禁笑了笑。   心想:差点儿来晚了。   言喻神色复杂地看着床榻上躺着的慕容重华,他没想到他会在此处,半夜里有个黑衣人引他出去,那黑衣人跟上次在县衙屋脊上看到的身影极像,只是这次这黑衣人的目的是他。   那黑衣人狡猾多端,引着他到处绕,幸而路上遇到了沈月,沈月告诉他之前看到郑府的马车带走了一个人他才没再追了。   言喻白日里查到了郑府当家的那个叫做郑文的男子,与宋文玉关系密切,就想着郑文半夜里掳人,会不会跟他正在办的案子有关。   于是就上宋家暗中查探了一番,并发现没有什么异样,才到郑府来了,没想到看到的会是这样一幕。   为了防止他乱动,言喻暂时封了慕容重华的睡穴,替他将外衣拢了拢,然后又将自己的外衣给他裹上,打横抱着人出了屋子,跃上屋脊,看了一眼姗姗来迟的官差,就转身带着人飞快离开了。   回到县衙后院之后,言喻直接将人抱回了他自己的屋子关上了门。   刚将睡穴解开,慕容重华一双手就缠上了他。   “明之……”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慕容重华就迫不及待地亲了上去,扯了好几下,也没扯开言喻身上的衣裳,干脆直接将手从衣襟处探了进去。   言喻心中一动,抬起手回抱住他,手在他背上轻轻拂过,似是对方才虚惊一场的安慰。   慕容重华松开他的唇,辗转到他的脖颈处,言喻这时才得以喘气:“我在,不怕。”然而,声音有些虚,别有一种味道。   听到言喻这样说,慕容重华将吻转成了啃咬,最后的意志也消磨殆尽。   “明日……”明日他还要处理案子,但看慕容重华现在这一副禽兽样,言喻觉得,即使他现在开了口,人也不一定听得进去了。   言喻便半认命地任由他在他身上胡作非为,等他闹过之后,药效也散得差不多了,言喻这才在他唇上亲了亲。   “那畜/牲动你哪儿了?”   慕容重华摇了摇头,现在脑袋昏昏沉沉的,听不怎么进去言喻的话。   言喻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翻身靠在他身上,从他唇上一路吻了下去,身上每一处都被他沾染过后,言喻这才满意了,然而还没等他翻身下去,慕容重华就再次将他压在身下。   “不晓得药效还没过么,干嘛还要这般招惹我,自己遭罪的事儿,又没什么好果子吃……”说罢,慕容重华就在他背上抚了一下,迫不及待地向下。   言喻微微皱了皱眉,按住他的手:“痛,刚才的……还没缓过来。”   “乖,我难受。”   言喻有些郁闷,他怎么就没想到这茬子,刚就想着那畜/牲碰他的事了。   此时,蜡烛已燃尽了最后一滴蜡泪,在灯罩里摇摇欲睡,刹那之后,屋子里一片黑暗,只剩下两道有些压抑的喘/息声。   翌日,言喻冷着一张脸挑了一件能遮住脖颈的衣裳换上,看了一眼正满脸含笑,双眼含春地看着他换衣裳的慕容重华,转身走了出去。   见吴能在他房间门前候着,言喻愣了一下才开了口:“吴大人,昨晚上那人可带回来了?”   “带回来了,此刻正关在牢中,下官还在郑府搜到了一张人/皮/面/具,言大人请看。”吴能一张脸笑眯眯的,原本就是绿豆的小眼睛此刻已经成了一个点,一双手捧着一个木盒子呈给言喻。   可能是受到房里那位的影响,言喻现在看谁一张笑脸都想削他。   言喻咬咬牙,将自己的视线从吴能脸上移开,伸手拿过那木盒子来。   慕容重华正巧在这时出了门来,吴能见这两人又住同一屋了,那双绿豆眼立马睁开,像是明了了什么一般,笑了笑又堪堪闭上。   “这人/皮/面/具做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儿。”慕容重华伸手将那面具挑起来,覆在脸上,稍稍整了整之后,就看向言喻,“像不像?”   言喻自然知道他是问的像不像宋文玉。   人/皮/面/具没有那么好做,这也是当初他们没有朝这边想的原因。   但是如果那人与做人/皮/面/具的师父关系匪浅,又付得起钱,那么一张面具不成问题,何况这张面具做得也算是容易——不管谁戴上这张面具,都是同一张脸,这样的工艺就比那种可以变化千千万万张脸的人/皮/面/具要简单得多。   言喻一把将他脸上的面具撕下来,重新放进木盒子里,脸上是一派严肃,都能赶上之前朝堂上的那些老学究了:“胡闹。”   见此,慕容重华想要逗弄他的心思更重了。   “言大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正经了啊,昨晚可不是这般的。”   慕容重华凑近他耳边道了这句话,声音压得极低,言喻有些无奈地将人给推开。   他好歹比他长好几个月,这般地痞无赖的话岂能奈何得了他?   言喻笑了笑,道:“你无不无聊?”   慕容重华见人笑了,便知言喻没有在气他了,有些高兴得找不着北,拉着言喻就往饭厅去了。   为了照顾言喻,慕容重华故意走得慢些,一手还朝他腰上摸去,想要让他身上的疼痛减轻一些,却被他给打了一下,还说了一句什么“光天化日之下,汝欲何为”,慕容重华没法子,只得干牵着他的手了。   用了早膳之后,言喻也没提审郑仁才,直接到了县衙里面放案宗的地方,拿着两个案子的案卷研究了半晌,慕容重华则坐在他身边,安静地替他端茶送水,擦汗扇风,做尽了一切打杂的事。   想他前半辈子都是别人侍候他,哪里轮到他侍候他人,万淳送茶水来的时候看到这一幕,惊讶得下巴差点掉下来。   万淳一边心疼自家小祖宗,一边疑惑这小祖宗真是一天一个德性,现在怎么变得这么任劳任怨了。   如果万淳知道昨晚上发生了什么事,估计他也就不会疑惑了。   俗话说,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现在他这小祖宗不就是在还债的路上?   慕容重华在一旁给言喻“打杂”,万淳就在旁边侍候慕容重华。   下午的时候,宋家人来传话,说是宋家老太太醒了,要见言大人。   言喻听了这话,就扔下案卷要起身跟那小厮去,没想到刚站起来身子上就一痛,慕容重华赶紧将人给拉过来靠在了他身上。   “万淳,去叫人安排马车,言大人要去宋府。”   “好嘞。”说罢,万淳就出去了。   慕容重华让那小厮先回去,他自己则带着言喻朝县衙大门去。   路上遇到吴能,就让吴能跟他们同路了。   慕容重华见言喻皱着眉,恨不能将人抱起来,但他每每有所动作,就被言喻按住手制止了,想着言喻可能是想到了那日在大街上亲他之后,陇阳县百姓的反应,便也没有强求了。只得一边在心里埋怨了一下宋老太太干嘛要现在这个时候见他,一边小心翼翼地扶着言喻走。   路上刘威赶来看见了,有些担忧,忙问了一句:“言大人这是怎么了?”   慕容重华正要回答,却被言喻抢了先:“昨夜里摔的,黑灯瞎火,难免失足。”   对于言喻这个回答,慕容重华心里有些乐,却不敢表现在面上——黑灯瞎火,难免失足,言大人这张嘴果然厉害,总结得的确挺到位,只是昨夜里失足失得有点儿狠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觉得这章写得……挺可乐的……   看着这俩口子相亲相爱,把作者菌给虐得(捂脸)……   ps:   偶晓得大大们等了好久好久结局了,放心,快了!   正在挖新坑中,希望各位大大喜欢,希望各位大大赏脸哦,就那个啥,一张饭卡引发的血案。   至于文案——————————————————————————————大概如下……吧:   韩萧:今遗失饭卡一张,新的,才用一星期,哪位大侠捡到了,请联系本人,电话155xxxxx,必当重谢,以身相许都成。   甜文,轻松向。   ——————————————————————————————   韩萧为了饭卡,夸下海口以身相许,没想到跑来的却是个男人,而且还是住隔壁宿舍楼一天才帅哥,帅哥学美术专业,跟他们就隔一堵墙上课来着。   人陆洛风吃穿用度全靠自己,收入不菲。   韩萧觉得,自己跟陆洛风比起来,自己就TM一根啃老的米虫,还吃饱了都懒得蹦哒两下的那种。 第44章 结案(这案子终于完了)   宋家大夫人早早就派人在大门口候着了,只等言喻他们来了之后赶紧领人过去。   宋家老太太躺在病榻上,扫了一眼站成一排的人,最后将视线落在慕容重华身上,轻轻咳嗽了几声,道:“言大人,老身有话只跟你一人讲。”   慕容重华:“……”   言喻:“……”   见老太太有些说胡话,大夫人很是忧心,然而有人比她更快。   只见站在人群中的宋文玉赶紧两步上前拉起老太太的手,轻轻握着,半跪半坐在老太太病榻边道:“奶奶,您看您都糊涂了,那是慕公子,不是言大人,您身子骨还这么虚,还是先养着吧,这话什么时候讲都成,咱不赶这趟,身子骨最重要。”   宋老太太却十分不领情,伸手就去拍宋文玉脑袋:“文书你个小崽子,走开!我与言大人说话你插什么嘴!”   众人:“……”   “奶奶,我是文玉,不是文书。”宋文玉脸上的表情僵了僵,似乎有些慌乱,又有些无辜。然而,被拍开了,就没有再上去贴着的理儿,宋文玉站起来,脸上的神情有些尴尬。   言喻清了清嗓子,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先出去好了。”说罢,言喻就引着一众人出去了。   慕容重华想要去扶他,也被他给推开了,只道了一句:“好好与宋老太太说话。”慕容重华连说一句“小心”的机会也没有。   房门被关上之后,宋老太太的脑袋还绕过屏风,朝门那里看了好几眼,确定关严实了之后这才招了招手,示意慕容重华过去。   “不知老太太要与我讲何事。”   慕容重华这一开口,宋老太太先愣了一下,然后打量了他几眼,慈祥地笑道:“原来慕公子不傻,这就更好办了。”   慕容重华原本勾着笑容的嘴角抽了抽,他之前有那么“童真”么,让一老太太一看他,他就被归为了“傻”一类。   “小公子,老身方才那样也是不得已的。”   慕容重华明了,原来方才这宋家老太太的糊涂样全是装出来的,宋家老太太也忒精了,怪不得这么大年龄了,还能管理好这么大的家业。   宋老太太要坐起来,慕容重华上前去扶了一把,给她背上垫了一床被子。   “老太太为何要那般做?”   宋老太太摇头又叹气,颇有些无奈痛惜之感:“老身之后说的事情与我那不肖孙儿有关。”   “此话怎讲?”   “老身怕方才不装糊涂,当场揭穿我那不肖孙儿,他能当场让老身闭嘴。”   “这……应该不会吧……”   慕容重华说这话也没有什么底气,原本想要安慰安慰这老太太的话也没起到任何作用。   宋老太太摇了摇头:“老身昏倒那日,听见文玉与我那孙媳的话,老身万万没想到,文书竟是被他那狐朋狗友杀的,我早就说,不要让他带他那些乱七八糟的朋友回家,他偏偏不信,结果害得他大哥横死。”   宋老太太一边说,一边小声抽泣了起来,因为顾忌到外面还有人,老太太也说得极其小声,慕容重华却也听得一清二楚,不禁有些震惊。   “宋二公子那朋友是不是叫做郑文,字仁才?”   “是,就是他。”   “那这与您昏倒有何干系?”   “老身听到他们的谈话之后,就进到房中质问他二人,没想到那不肖子孙直接将老身敲晕,慕公子,你一定要让言大人为我那死去的孙儿做主啊,老身在这里谢谢慕公子和言大人了。”   说着,老太太就要翻身跪在地上,慕容重华赶紧将人拦在床榻上:“老太太,这是应该的,甭说谢与不谢。”   然而老太太压在他肩上,一点起来的意思也没有,慕容重华又喊了几声,没人应,这才将老太太扶了起来,一见,这位俨然已经睡着了。   慕容重华直接将老太太塞进了被窝里,想着难得这般年纪还能在刹那之间入睡,也没叫醒她,直接拉开门走了出去。   “慕公子,主母还好吧?”大夫人第一个围上来,然后就是言喻,宋文玉等人。   慕容重华点了点头:“老太太方才与我讲了一些琐事,就睡着了,就是思绪有些混乱,明显分不清谁是谁,一会儿将我认作言大人,一会儿将我认作吴大人,还有一阵子将我认成四小姐,大夫人还需请花大夫来替老太太看看。”   宋沁被慕容重华点了名字,顿时一阵脸红,倒有些想看他又不好意思的模样,这姑娘现下这样子,看着倒挺可爱的。   慕容重华又适当嘱咐了几句,便拉着言喻走了。   两人身后跟着吴能、刘威,以及宋文玉,宋文棋和宋沁这三个小辈。   出了宋府大门之后,就只剩下宋文玉一人了,原本宋沁还想要等他们上马车的,却被自家那难得缺心眼一回的哥哥给拉走了。   “慕公子,关于我奶奶,慕公子是不是还有什么话要说?”   慕容重华在心里笑了笑,这宋文玉怕是还有些不信老太太刚才装出来的糊涂样,所以来他这里探风声了。   既然这样,那他就给他吃一颗定心丸也好。   慕容重华假作一副才想起事情来的模样,道:“对了,老夫人情况是十分不大好,方才我那样说也只是为了宽宽你们的心,请二公子告之大夫人,最好别让人去打扰老夫人。”   “……多谢慕公子。”宋文玉脸色僵了七分,好半晌才挤出这样一句话来。   回到县衙,屋子里只剩下言喻在他身边之后,慕容重华才关上门与他说了宋老太太告诉他的事情。   并在心里狠狠批了一通那人模狗样的宋文玉,连自己亲奶奶都能下手。   言喻见他一脸义愤填膺样,顿时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笑得特邪恶:“恶人自有恶人磨。”   慕容重华一听,有道理,便有转到言喻那边去问有什么好的对策。   言喻却没说,很是神秘。   翌日一大早,言喻就带着他与吴能一干人往牢房去了。   经过孙筱筱和沈洛的时候,言喻看了两人一眼,孙筱筱正双手覆在腹部,察觉到有人看她,也只是没什么感觉一般转过来看了一眼,就将视线收了回去。   “若你能实话实说,本官保证你那孩儿不会受到半点伤害。”   言喻此话一出,孙筱筱一双空洞的眼突然有了那么一点儿神采,但是动了动干裂的唇后,也没说话。   孙筱筱当初还想着除掉她腹中的孩儿,言喻就偏偏不让她如愿,被关押进牢房之后,虽然环境差,但是也吩咐牢头好吃好喝地供着这位即将为人母的女子。   为的就是让她对自己的孩子产生更深的眷恋——母亲对自己的孩子,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羁绊,自己宁愿将罪受完,也不要让这些罪孽押到孩子身上。   这样一来,要撬开孙筱筱的嘴就容易得多。   慕容重华知道言喻打的这算盘之后,啧啧咂舌,暗道一句:原来我身边这位就是那个收拾恶人的恶人,这招忒毒了!   另一边牢房中关押的沈洛,则比孙筱筱有精神多了,待在遍地稻草和耗子的牢房里这么久,也不见一点儿落魄的,有那么一类人——自有一股子清高的心气儿。沈洛见言喻看他,也没动,只是愣了愣,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呼了。   言喻此次来牢房的目的不是这二人,也就没多作停留,朝里面去了。   里面某间牢房里关押着郑仁才,现在言喻还不想动宋文玉,因为仅有宋老太太的证词,不稳当。   言喻做事,从来都将求稳放在第一位。   “郑仁才,知道为什么本官要抓你进来么?”   “你们这些官老爷,想抓人就抓了呗,还有个什么理由?”郑仁才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看到慕容重华的时候就两眼放光,连正眼也不带看一下言喻和吴能的。   看来,这郑仁才对朝廷命官有些误解。   然而,言喻却顾不上这茬,只看见这郑仁才视线全落在了慕容重华身上,立马踱着步子到了慕容重华身边将那视线给挡住了。   郑仁才见这位言大人这般作为,立马明了了什么,在稻草上随意坐了下来,戏谑道:“没想到,本公子花钱买的药,却给他人做了嫁衣裳,啧啧啧,这可是本公子第一次被人给坑了一道。”   “宋二公子也进来了,郑公子要不要猜猜看宋二公子与本官说了什么?”   言喻话音还未落,郑仁才就愣了愣,眼神中闪过一抹惊慌。   “宋二公子说什么?”   “他说,那些人都是郑公子你杀的。”   “胡说八道!宋文玉那王八蛋,过河拆桥挺快!那些女人都是宋文玉那王八蛋杀的,干我何事?”   言喻本就是想先诈他一诈,没想到这人这么简单就中招了。   听到他这句话,言喻立马就离开了,现在去捉拿宋文玉稳当多了。   出了牢房,言喻就转头看向一旁的吴能:“吴大人,你知道该怎么办了吧?”   “下官立马派人去宋府。”   吴能作了一个揖,就要告辞了。   “还有啊,吴大人,你最好将郑仁才给你送的礼全吐出来上缴,别以为本官不知道你为什么怂恿本官去搜沈府,这事儿暂且就咱们知道,若你还帮着那个郑仁才,别怪日后沈状元打击报复。”   言喻的声音有些冷,吓得吴能差点腿一软跪在地上。   “是,下官谨记言大人教诲。”   见吴能脸上突然之间冒出来的冷汗,言喻心中的事儿也有了着落,看来他带着慕容重华到县衙的厨房煮面条的晚上,看到的黑衣人真是这郑仁才了,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与此同时,清风阁内最角落的雅间里,正坐着一男一女,男子气宇轩昂,剑眉朗目,正握着茶杯浅啜。   女子以青纱掩面,眉间可见倾城之色,只是微微皱着的眉有些焦急。   “清风,如果是的话,你打算怎么办?”   “……”   慕容清风没有回答,其实,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与当初一样,想来看看,便来了,谁想那么多?   之前言措辞官的时候,慕容清风就察觉到了不对劲,这言家是维护大梁皇室正统的大功臣,然而最后,言氏剩下的两根苗子,一个请他降职,一个请他准许辞官。   后他又听闻慕容重华离开京城之后,身边总是带着一个傻子和一个华发老者,慕容清风便猜测会不会是慕容重华和万淳,就对这件事上心了。   奈何那段时期为了处理国事耽误了行程,直到现在他才有机会亲自前来看看——看看那个傻子是不是慕容重华。   “你说他会见我们么?”   女子柔美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惆怅,伸手就去拿茶杯,却是手一抖,将茶杯摔在了地上,碎掉了。   真是个不好的预兆。   几日后的下午,前院公堂之上又开审了。   这次的公堂上多了两个人——郑仁才和宋文玉。   慕容重华这次站在了那群看热闹的百姓中间,花明谦,宋老太太,以及宋家其他人一一到公堂上作证,孙筱筱也指证了郑仁才与宋文玉的所作所为,事实摆在众人眼前之后,除了匪夷所思,再也找不到更贴切的词来形容。   官差搜查宋文玉房间的时候,搜出了二三十幅春/宫/图来,画上的人皆是被害者被迫与郑仁才苟/合的画面。   当时,慕容重华只是匆匆瞥了一眼,就被恶心了一整天,特别是想到那上面还有宋文书,想到宋文玉是如何下笔画下那与自己相似的容貌时,心里就有些反胃。   快要到尾声的时候,慕容重华钻出人群走出了县衙大门。   整件事情无非是人内心的欲/望作祟,古语有云——人心不足蛇吞象。   郑仁才与宋文玉都有近乎变/态的欲/望,两人稍稍透底之后便一拍即合,郑仁才与那些女子和宋文书做那事的时候,宋文玉就在一旁观赏,不时画下令他满意的画面。   完事之后,郑仁才就戴上那张面/具去秦楼楚馆里面找姑娘来陪着,伪造人证,留下宋文玉一人将那些被惨遭蹂/躏的受害人杀害,然后抛尸。   而宋文书,则是郑仁才杀的——先/奸/后杀。   宋文书是因为去找孙筱筱,撞见了三人正在做那事,被宋文玉敲晕的。宋文玉本想直接将人弄出去,等宋文书醒了他再求情,反正他大哥也不喜欢孙筱筱,就说孙筱筱与郑仁才相爱,他大哥一定不会声张出去,而且也会放孙筱筱离开的。   只是,宋文玉有些烦恼他该怎么解释自己也在场的事情。   然而,让宋文玉没想到的是,郑仁才对宋文书挺感兴趣,他又听闻坊间传的那些话,说这宋府大公子是个彻彻底底的断/袖,郑仁才对宋文书这不轨之心更甚,想要尝尝这断/袖是个什么滋味,当即就将孙筱筱撵了出去,给昏迷中的宋文书下了药,办了事。   宋文玉本不想让宋文书遭此毒手,奈何郑仁才根本不听他的,武力上他也敌不过郑仁才,再加上他自己也没压住心中变/态的欲/望,事情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   慕容重华活了二十年有余,也没见过这么……变/态的案子。   有些难以想象这些人都是怎么了。   他有些理解不了这些人的想法。   作为一个人,怎么能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来?那还是一个人么……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个让偶写到身心俱疲的案子,本来想要描述这案子有多变态多血腥的,但是……这样一想,发现超过预期字数太多了,所以就这样结案了吧,好吧,我承认我是想写感情戏了?(? ???ω??? ?)?,感情戏什么的最有爱了,哈哈哈哈————————————下章解锁感情戏。   所以有些人又要出来凑数了,哈哈哈,别嫌弃啊诸君。 第45章 有贵人找   慕容重华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清风阁,抬头看了那门面招牌半晌,才缓过神来,想着:既然来都来了,进去买两坛酒也不错。   清风阁最有名的是桂花酿,于是慕容重华要了两坛子桂花酿,伸手到腰间去摸钱袋的时候,这才惊觉自己身上没钱。   自他心智变回孩童之后,老是胡乱败自己身上钱袋子里的钱,最后万淳终于看不下去了,直接跟言喻说,请求言喻把他身上的钱袋子拿过去保管。   至于为什么是让言喻替他保管,完全是因为“孩童时期”的慕容重华只认言喻,不认他人。   别人要动他东西一下,人立马扑过来先咬后踹,发挥尽混世魔王本性,下手丝毫不留情面。   之前万淳吃过亏,一身老骨头,更是拿这祖宗没办法。   慕容重华正呆站在原地,不晓得该将酒退回去还是怎么着才好,旁边就伸过来一只白皙细长的手。   “这是公子的酒钱。”   身旁人的声音很是清丽悦耳,慕容重华愣了愣,并没有转头看她,也知是长安——长公主身边的长安。   他有些心慌,心里不禁想着:终究还是找来了么   “多谢姑娘。”   慕容重华看了她一眼,眼中惟有稍稍的感激,道了谢转身就走出了清风阁。   长安有些焦急,赶紧追了上去:“公子!”   “姑娘在叫在下么”   慕容重华转过身去,脸上的神情尽量表现得茫然些,长安见他停了下来,笑了笑:“公子,公……小姐和大公子在楼上。”   “姑娘什么意思”慕容重华自然知道她说的小姐和大公子是指慕容月华和慕容清风,但他若是表现出认识他们的样子,那岂不是证明自己就是慕容重华了。   这样一来,不晓得要多出多少麻烦来,仅当初言家欺瞒今圣这一条就够了,所以他得揣着明白装糊涂,打算抵死不认。   “公子不识得长安了么”   “姑娘大概是认错人了,在下从未见过姑娘。”慕容重华摇了摇头,“如果姑娘没什么事,那在下先行一步,家中还有人在等在下。”   长安朝身后的清风阁二楼看了一眼,然后转过头来:“许是小女子真的认错人了,公子请慢走。”   慕容重华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二楼上,慕容月华一直看到那道背影消失,这才收回了视线。   “清风,会不会他真的……”   “不会,他怎么可以死……那个人一定是慕容重华,言喻没道理带一个与他长得这么像的人在身边,找一个替代品,他不会觉得讽刺么”   慕容清风也跟着慕容月华收回视线,转身走过去拉开房门。   门外的罗东见两人出来,有些疑惑。   “去陇阳县县衙。”   “是,属下现在就去备马。”   慕容重华知道,仅是方才那样应付长安,是不能摆脱慕容月华的,但就这样逃走,又未免显得太过欲盖弥彰。   想了半晌之后,觉得还是以不变应万变最稳当。   到县衙大门的时候,沈家人还在大门外,沈洛似乎是刚被放出来,慕容重华走了上去,递上一坛子桂花酿给他,庆祝他洗雪出狱,无罪释放。   沈洛道了谢,便与家人离开了。   慕容重华看了一眼在瞬间变得有些寂寥的县衙大门,迈开步子跨了进去。   “总算是回来了,你要是再不回来,我都要担心你是不是又被谁给骗走了。”   慕容重华循声转过头去,言喻正在县衙大门里不远处等着他。   他笑了笑,过去拉起言喻的手就往后院去:“哪有那么好骗。”   “都被人骗到床榻之上了,还说不好骗”言喻半开玩笑道。   “即使被骗到床榻上去也不怕,反正也就只有明之能占到我便宜,你说是与不是”   “下次出去好歹与我说一声,我跟你一起,或者你带着刘威也行,我怕……”后面的话言喻没有说出来,慕容重华也知道他要说什么。   言喻神色有异,说话的声音明显有些发抖。   慕容重华顺着手将人拉过来抱住,空着的那只手放在他背上抚了抚,下巴搁在他肩上,沉着声音道:“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我可不想这么早就去见阎王爷,我还得陪着你一辈子的。”   听得他这般说,言喻才放下心来,他这二十几年来,就没怕过事儿,不晓得什么时候开始,只要事关慕容重华,他总担心会出什么纰漏。   “言大人,有贵人找……”来通报的官差在看到两人的时候,立马愣住了,心脏差点受不了这般惊吓给停跳。   被人撞见他与言喻这般亲密的行为,慕容重华也没尴尬,不慌不忙地放开了言喻,给人一种这是再正常不过的错觉。   “什么事”   “言大人,有人找您与慕公子,正在前院大厅,吴大人叫属下请您与慕公子过去。”   有人找   慕容重华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慕容月华,他让来通报的官差将桂花酿送到万淳房间放着,自己则跟着言喻去了前院。   路上,慕容重华突然拉住言喻,比了比口形。   言喻先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他说的是“慕容月华”,便笑了笑:“没事,我自有办法处理。”说罢,就又往前走了。   两人走进大厅中,就看到了坐在最上位的二人,慕容重华看着上位上那个长相与他有几分相似的男子,迈开的步子顿了顿,才跟了上去。   “臣参见皇上。”   看到慕容清风,言喻似乎一点儿也不惊讶,像是早就知道这人会在这里一般,神色淡然地作了一个揖。   慕容重华也跟着他作了揖:“草民慕华参见皇上,吾皇万岁。”   “免礼。”   慕容清风没想到他认定是慕容重华的这个男子会这样风轻云淡地向他行礼,顿时愣了一下,才示意二人在一旁坐下。   慕容清风端起旁边桌子上的茶杯,浅啜了一下再放下,两道视线始终落在慕容重华身上:“言爱卿,朕听说这位慕华慕公子是你远方亲戚。”   “是。”   “朕还听说,在言爱卿离开京都的时候,慕华就与言爱卿在一块儿了。”   “是。”   言喻答得一点儿也不含糊,这让慕容清风挺意外,不晓得这言喻是在下哪盘棋。   大概是觉得慕容清风这样问下去得问到猴年马月,坐在旁边位置的慕容月华没忍住开了口:“皇上,这慕公子与真禹王世子长得真像,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真禹王世子……难道还有假的不成   慕容重华暗地里捏了捏言喻的手,想要问问,言喻对他摇了摇头,示意现在不便告诉他。   “长公主殿下,慕华就是慕华,与薨了的禹王世子不是一人。”   薨了的禹王世子……慕容重华在瞬间明白了,宣德殿宫变之后,死掉的不是皇帝慕容重华,而是禹王世子慕容重华,这……是怎么一回事   “可他明明……”   “皇上,昔日家父家母为了大梁双双牺牲,两条命换来一块丹书铁券,说日后有什么请求,呈上丹书铁券,定会满足,现下,臣确有一事请求。”   言喻这是在与慕容清风下感情棋,世上有几人敢用父辈的旧情与皇帝谈条件,还这么掷词铿锵,没有一点给自己和高高在上的皇帝留后路的意思。   大厅中的气氛瞬间凝固,慕容清风皱了皱眉,似是在思索些什么,约莫半柱香时间过去了,才道了一句:“说。”   “皇上知臣与禹王世子从小一块儿玩到大,感情甚笃,禹王世子薨之时,臣就有了随他而去之心,只是念及家姐……现下家姐也不在朝堂之中了,臣想辞官回乡,也好照顾家姐。”   “言喻你……”慕容清风也不知道该说他什么了。   他此次来这里也不过是想确认一下人还在不在世上,没想到话还没让他说完,言喻就给他来了一个先发制人。   “皇上是圣明之君,是宽厚之主,定然不会为难臣的。”   坐在一旁的慕容重华掩下眉目,憋着笑,表面却硬是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来。   慕容清风自小就比他更加顾全大局,明大义,鲜少因私利而为之,也知“身在曹营心在汉”的这类人留下来没什么用处,留人下来不如放他归去。   然而,慕容清风此次的举动却超出了他的意料。   一记拍桌子的声音响起之后,众人的神色皆凝重了许多,只见慕容清风脸色发青,道:“言喻,若朕定要为难你,你也不能奈何得了朕!”   见此,慕容重华赶紧起身,急忙一边作揖,一边道:“慕……皇上,言大人已经有了离去之心,再做强留,又有何意义”心里一急,就差点习惯性地喊出名字来,不禁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着实也将言喻给吓了一跳,赶紧伸手去拉他的手。   慕容重华却只是回握了一下便松开了。   慕容清风听得仔仔细细,看着两人相握的手,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了眯,猛地站起来,盯着慕容重华,却没敢往前挪动一步:“你是他,对不对”   “皇上,草民是草民,禹王世子是禹王世子,禹王世子已经薨了,试问一个死掉的人怎么可能起死回生这世上又没有神仙,即使是有神仙,禹王世子也难有这样的奇遇。再来,即使禹王世子还活在世上,皇上找回禹王世子,是要让一个本该死掉的人如何自处”   慕容重华一番话让慕容清风的身子晃了一下,坐回到自己位置上。   他皱着眉沉思一阵,对慕容重华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朕允了。”说罢,慕容清风就起身离开了,脸色有些苍白。   经过慕容重华身边的时候,顿了顿:“明日清风阁,朕等你。”   见皇帝离开,站在一旁的吴能赶紧迎上去:“皇上,不如在县衙歇息”   “不必了,朕到陇阳来的事情,不想让人知道。”   “……是。”   吴能这个“是”答得既遗憾又欣喜,他站在旁边看着这事态起起落落,脸上冷汗挂了半晌,现下好不容易送走了今圣这尊大佛,看着一队人马浩浩荡荡离开,这才松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万字左右就完结了,突然有些舍不得离开了,谢谢一路上小伙伴们的陪伴,下一个坑校园耽美轻松,望大大们喜欢,请捧场哦(? ??` ?),谢谢大大们   ————————   ps:新坑现耽轻松甜向《叫你丫捡我饭卡》第一章 已上传,各位大大可移驾去看看哦,求评求收藏,更新时间跟这本差不多吧,有空时一天一更或两更,没空的时候应该是两日一更——好吧,大多时间没空〒_〒望谅解。 第46章 惟一人尔   离开陇阳县的时候,慕容重华去了一趟清风阁。   没想到慕容月华已早早等在了清风阁外,站在一旁的长安替她遮挡着渐渐刺眼的阳光。   慕容月华先看了同行的言喻和万淳一眼,二人作了一个揖礼,她点了点头转向慕容重华。   “慕公子,聊聊吧。”   慕容重华直接挑了清风阁角落的一个位置:“长公主请坐。”   慕容月华在他旁边坐下,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慕公子还好吧?”   “还好,只是之前失了一段时间的记忆,现在嘛——该想起来的全想起来了,以前觉得,天下太平就好,现在觉得,他一直在我身边就是万幸了。”慕容重华朝外面等着的言喻看了一眼。   所谓该想起来的想起来了,慕容月华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她与慕容清风等人以及他们之间的事就是他“没有想起来”的那部分。   “慕公子之后打算去往何处?”   “跟言大人回苏州言家吧。”   “也好,苏州这地方适合养人,皇上在二楼等慕公子,且保重,长安,带公子上去罢。”   “是。”   清风阁的雅间之中,惟有慕容清风一人坐在靠窗的位置煮茶,八月天里,热得人脸上有点点晶莹的汗液。   也不晓得是不是慕容家世代出美人儿的缘故,即使慕容清风现在额上与脸颊边出了汗,也丝毫不影响他身上时不时显露出来的美感。   “来了,坐。”   慕容重华正想要作一个揖,却被慕容清风制止了:“无妨,此处也就你我二人。”   说罢,慕容清风又转身回去拨弄茶叶。   “知道我叫你来所为何事么?”   慕容重华摇了摇头,心想道:他用的是“我”字,自当是有什么私事要与我讲了。   “我知道自己是大梁皇室正统血脉之时,正是禹王失败之后,言措找到了我,但我选择了不回来,永不回来的那种,言措不信,就在暗中帮我布了局,以备不时之需。”   慕容重华愣了愣,他昨日从言喻那里了解了当初宣德殿宫变的事情,他没有想到,慕容清风本打算永不回来的。   慕容清风抬头看了看他,继续道:“没想到最后还是回来了。”   “因为孝闵帝错杀了张太保,所以皇上不忍孝闵帝继续错下去?”   孝闵二字,是慕容清风给“他”追加的谥号。   “……你都知道了?”   “昨日言大人已经全告诉草民了。”其实他是猜的,昨日他闹着言喻半晌,言喻哪里肯开口,当时他还有些纳闷,现下总算知道他为什么不肯与他说了。   所以,他当初是如何做了那些子自以为是的糊涂事……   这次轮到慕容清风不解了,但随即也就释然了:“其实张远并没有死,只是那件事之后回归故里了。”   “张远没死?”慕容重华蓦然忆起,当初张远被处斩的时候,他是让罗东去看着的。   慕容清风点了点头,道:“当初我就疑惑,为什么你被刺了一匕首之后,会突然去世,后来言措辞官才让我起了疑心。”   慕容重华心知他是想将尴尬的话题引开,便也顺着他的台阶下了:“早知道冠军侯要辞官,我就该写一封信去阻止了。”   “世上哪有那么多早知道,如果早知道,我也不会离开京城这么多年了。”   慕容清风说这话的时候,看着慕容重华的神情着实深情,让他不禁怔愣半晌,气氛止不住的尴尬了一阵又一阵。   “皇上,茶沸了。”   经慕容重华这一提醒,慕容清风赶紧低头去看,一阵手忙脚乱之后,二人才坐在矮几旁用茶。   “你自小最爱西湖龙井,所以我也染上了这毛病,每日不用这茶水,保管睡不着觉。”   此刻高高在上的帝王似乎是找回了儿时的感觉,闭着双眼品着。慕容重华细看了他一眼,也没伸手去端茶杯。   “皇上,人都是会变的,比如皇上,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孩童了,往日风光无限的禹王府也已经消失了,只有满院满院的荒芜,而草民……早已经不喝西湖龙井了。”   说罢,慕容重华为了缓解两人相处的尴尬气氛,还露出了一抹慵懒的笑来,补充了一句:“其实,草民是怕言大人那点儿俸禄不够草民喝茶的。”   慕容清风被他的话逗笑了。   “那慕华可愿与朕回宫去,西湖龙井管够,且朕保证独宠慕华一人。”不是慕容重华,是以慕华的身份跟他回去。   慕容清风半开着玩笑,慕容重华难得地敛了笑容,变得严肃起来,坐直了身子:“皇上大恩,草民铭记于心,然心有所系,望来世衔草结环以报了。”   慕容清风的玩笑,往往是真心之言。   说罢,慕容重华也知自己不便久留,起身作了一个揖就转身离开。   身后,慕容清风还未来得及去拉他的手有些落寞地放下,嘴唇启了启,竟一个字也挤不出来,转眼看向放在矮几上的茶杯,才发现慕容重华的那杯,一滴未少。   “当真是物是人非么……”   慕容重华刚走出雅间带上门,就看到了靠在旁边墙上抱臂而立的罗东。   “皇……慕公子,冬青没有救错人,属下也从未埋怨过公子,至于之前属下的话,公子……莫要放在心上。”   慕容重华不晓得该说些什么,倒是让罗东先开口了。   听到罗东这般说,慕容重华笑了笑,他毕竟没有坐拥天下的心思,没道理要在和慕容清风独处的时候对他下黑手,最后他也只堪堪道了一句话来:“多谢了。”   这一声多谢在他恢复记忆的时候就想要说了,如果没有罗东的配合,言措想要帮他使“金蝉脱壳”之计,也不会那么顺利。   即便当时他正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但也能听出来者的脚步声,辨别出来者给他喂的什么东西,心里当下便记住了。   也明白罗东与言措的苦心。   出了清风阁,看到言喻那张脸,慕容重华才顿感松了一口气,方才与慕容清风待在一块儿的拘束感荡然无存,无论之前他身为储君,身为帝王,还是现在作为平头百姓,能让他不拘不束,显露本心的也就只有言喻一人。   现如今,这唯一的一人陪在他身边,他还有何所求?   言喻直着身子坐在马背上,手上握着两根缰绳,见慕容重华出来,紧绷着的一张脸终于露出了笑来,递了一根缰绳给他。   马车内坐着的万淳见人出来了,也舒了一口气。   “现在咱们是直接回苏州还是去哪儿?”   “言大人不是说因为家姐的缘故,所以才辞官的么?”   言喻驱马靠近慕容重华的马,一手揽过他的肩,在他耳畔说了一句什么,惹得他开怀大笑。   敛了笑容,慕容重华看了一眼马车里的万淳回过头,露出一个奸诈的笑来:“去四川,以前只听过蜀道难了,还没亲身去体验过。”   还未等身旁的人说话,身后就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将二人的谈话硬生生给打断了。   “喂,前面的,你们落下人了!”   只听到声音,言喻一张脸就已经冷下来了,转过头去,见果真是那人,脸上更冷了三分:“沈姑娘还没回江南么?”   沈月咧开嘴笑了笑:“我回去干嘛啊,相公都没拐到手,回去挨我家老头子批么?还不如待我找到如意郎君再回去。”   沈月一边说,一边抱着剑拦在二人马前,伸手将一人拉了过来。   “宋姑娘,说吧。”   说什么?   慕容重华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宋沁,顿时有一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之感。   宋沁有些不好意思,一张原本白皙的小脸此刻有些绯红:“言大人,慕公子,打扰了。”   说罢,将视线落在慕容重华一人身上。   “慕公子,我觉得有些话还是该与你说一下,我在岸边等你。”说罢,宋沁就笑着转身走到了那边的河岸。   慕容重华转头看向言喻:“宋姑娘什么意思?”   “去了就知道了,快去快回。”   慕容重华点了点头,翻身下马。   沈月在旁边长亭里的石凳子上坐下,将剑随意搁在桌上,一手撑在下颌偏过头去看言喻:“明之,看样子你倒是一点儿不担心人家会跟宋家小美人儿跑了?”   “怎会不担心,只是对他信任罢了。”   说时,言喻转头去看那边正在与宋沁说笑的慕容重华,恰逢此时,慕容重华亦往这边看来,二人四目相对,皆默契地勾出一抹浅笑来,才将视线移开。   沈月看在眼里,嘴角很自然地勾出一抹笑来,世间最美妙之事不过是有情之人终成眷属罢了。   没一会儿,宋文棋就来找宋沁回去了。   慕容重华走过来,沈月调侃了他一句:“慕公子,我还以为你会中美人计呢,这样我也能顺带拐个相公回江南了。”   “沈姑娘这算盘打得倒是挺巧。”   “哪里哪里,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   沈月说的瞎猫碰上死耗子,就是近日碰上宋沁,且得知宋沁对慕容重华有意的事。   沈月与大多的江南女子脾性不同,说一不二,不喜磨叽。是故,言喻说出自己另有所爱之后,她也不再纠缠。虽身为女子,也自有自己的骄傲,不能让人轻瞧了去。   此番,她也是笃定了言喻与慕容重华之间的感情之深,这才带着沈月来的。   有些话,不说出来就是遗憾一辈子的事情,与沈月待在一块儿的这几日,两人早已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作为朋友,沈月想着能帮就帮一把,反正对这二人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慕容重华笑了笑,道:“对了,沈姑娘还要在陇阳县玩儿么?”   “不了,我想跟你们一块儿离开,不回江南,去苏州也不错,对了,你们是要回苏州吧?”说着,沈月就站起身来。   言喻淡然地道了一句:“我们往四川去,暂时不回苏州。”   听到言喻这样说,沈月脸色蓦地一变:“四……四川?去那野蛮之地作甚?听说那里阴气重得很,冬日里见不到几次阳光,我还听说,那里的人会吃人,就那样将活着的人的胳膊腿给卸下来生吃。”   “……”   “宋姑娘是从何处听闻的?”   言喻觉得无语,慕容重华则是感到好奇,不知为何,他越看这位沈姑娘,越顺眼。   “说书先生说的。”   “那说书先生还说了什么?”   “他还说有个地方叫做青丘,青丘有一堆狐狸精,个个都漂亮得勾/魂儿……还有还有,有个书生为了赶上科举的时间,半夜里行路,结果看到了一女子在林间脱衣裳,那身姿,啧啧啧……”   “慕公子,你有遇到这样的事儿么?”   慕容重华轻轻皱着眉笑开了:“说书先生说的多是不靠谱的,沈姑娘莫要尽信了……”   慕容重华还想说什么,却被前面那道身影吸引了目光,抬头看时,发现他们已经晃晃悠悠走到了陇阳县边境上,过了这里,就是另一个县的范围了。   “公子。”   “李大人。”   两人同时开口,言喻牵着马站在一旁,冷眼看了看李贤,慕容重华握了握他的手,言喻那能杀人的眼神这才收敛了些。   在此刻见到昔日故人,也并非如话本子里描述的那般感慨万千,心中的波澜往往终归与平淡。   往昔李贤是臣,他是君,现在他是朝廷命官,而他,仅是一介草民。   是故,命运最会愚弄人。   “我来看看公子,听说皇上来了。”   “嗯,我刚见过皇上,正准备离开。”   “去哪?”   “四川。”   “四川湿瘴之气较重,诸位得多多注意。”   四人点了点头,慕容重华又问道:“舍妹现下如何?”   “待明年开春了,婉儿就要嫁入宫中,成为皇后了。”   “舍妹聪明伶俐,长得也好,应是他喜爱的那种姑娘。”   之后,二人便没话说了,言喻便替慕容重华向他告了别:“李大人,此去,吾等许是不会再踏足京城了,李大人多保重。”   “保重。”   赶了整整两日的路之后,一行人终于找到了一个客栈歇脚,然而,等沈月睡到翌日晌午自然醒来,想起去敲隔壁的房门的时候,里面已经没人了,只有一封信孤零零地躺在桌上,被茶杯压着。   沈月只大致看了几眼,顿感一股子怒气从丹田直蹿头顶。   信上无非是说,那二人已经离开,请她照顾老爷子,希望他们往苏州去,四川地势险难,怕他们身子禁受不住云云。   沈月气冲冲地出门去的时候,正巧碰见了万淳。   “沈姑娘,你这是怎么了,脸都发青了,这可怜见儿的……”   “有人跑路了……”这五个字硬是被她给挤出来的。   “谁?”   “……还能有谁……”沈月幽幽说出这几个字来。   万淳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拍了一下脑袋,赶紧三两下蹦了楼,一点儿也没有老人家该有的稳重样子:“哎哟,那咱们快去找。”   然而,当掌柜的告诉他们,慕容重华和言喻在寅时就骑马离开之后,沈月怒火顿时全消了……还找?人都走远了怎么找,万一人临时改道不去四川了呢?   “沈姑娘,你先回苏州去,我一人去找就好。”   “苏州……老爷子,这里离苏州很近?”   “算是近吧。”   “算是……近,为什么我突然觉得,他们俩是故意将咱们撇下的……”   听了沈月这话,两人想要找人的心思顿消,开始打算去苏州言府了。   “阿嚏——”   “怎么,受风寒了?”言喻将人拉过来,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没觉得烫,便将人放开了。   慕容重华抬手揉了揉鼻尖,这才舒服了些:“应该没有,方才鼻子有些不舒服,可能是有人在骂我罢。”   “活该,谁叫你一向那么糊涂的。”   “不就是之前将你们言氏一党错当成奸佞么,我不知道内情而已,现在都还是被蒙在鼓里的。”   “别说‘你们言氏一党’,敢情我不是站在你这一边儿的?你还敢说自己被蒙在鼓里……你当我是三岁孩童么?恐怕你去找那位的时候,那位被你诈得透了许多老底儿吧。”   “……”慕容重华心想:他怎么知道我诈慕容清风的事……   “明之,前面有卖糖葫芦的!”   慕容重华翻身下马,拉着缰绳就跑到另一条道上的集市去了,掏出银子买下了一棍子的糖葫芦。   “买这么多,牙痛怎么办?”   “方才看到糖葫芦,一兴奋忘了。”其实他是方才太过心虚,没想到这茬。   路边跑来几个捣蛋的小孩儿,看着他手上插满了冰糖葫芦的棍子,皆是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   慕容重华拿了两串下来,就把冰糖葫芦棍子扔给了那堆孩子,翻身上马,递了一串给言喻。   言喻有些嫌弃甜食,但最后还是接了过去,随后又拿出两块羊脂白的玉佩来,塞了一块儿到慕容重华手中,脸色有些不自然:“这东西你要是敢弄掉,就别怪我也在背后骂你。”   慕容重华听着这番略显别扭的话,差点捧腹大笑,言大人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有小孩子心性了?   慕容重华看了一眼手中的玉佩,上面刻着“言”字的一半,正是之前沈月拿来找未婚夫的信物,便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方才憋住的笑在嘴角渐渐溢开来:“你不会的,舍不得。”   “……”   酸酸甜甜的滋味入口时,慕容重华蓦然想起一件事来。   儿时,慕容清风带他偷偷去赌场输了钱之后,带着他跑了一路,路上三个孩子及时藏了起来,方才甩掉身后跟着的那些可恶的大人,躲过一劫。   后来到了官道上,也因集市人多,他们才能明目张胆地走,慕容重华就是在那时知道冰糖葫芦这玩意儿的。   那日,他吃了十几还是二十几来串,这些都忘了,只记得言喻拿出了他自己所剩无几的碎银子,而慕容清风则是在一旁告诫他吃多了,牙会烂掉。   若再问能记得什么,那估计只有之后挨的板子,和挨板子的那日言喻悄悄带进宫中塞给他的那十几串冰糖葫芦了——因为这个,那晚他全身都痛,挨的板子加一阵强过一阵的牙疼,让他深切地体会到了痛不欲生之感,恨不得将自己一口牙全敲碎了。   那晚,小小的言喻蹲在地上,慌乱地将同样小小的慕容重华紧紧抱在怀里,替他上药,帮他冰牙。   “笑什么?”言喻被山楂果给酸到了,狠狠皱了皱眉,但又不想吐出来。   “没什么,只是想到这辈子有你陪着,实在是不枉来世间走了这遭。”只要他在身边就好,管他什么真假世子,皇室正统,都是过眼云烟,能入得了他的眼,进得了他的心的,惟有一人尔。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了,撒花撒花,好想大呼一声——谢不杀之恩。   嗷呜,且让偶缓一缓,接着挖新坑了。   不晓得清水的大家喜不喜……反正……我肉吴能……我也好无奈(?ω?)   感谢各位大大一路上的陪伴,感谢大大打赏和留言,这文历时两月,终于写完了。   激动和不舍都有,但是天下无不散之筵席,随缘罢,爱你们,么么   ————————————另:新坑《叫你丫捡我饭卡》求k求收藏,求评论。现耽轻松向。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